明朝初年的南京城,剛從兵荒馬亂里緩過點氣,街頭巷尾看著熱鬧,可朱元璋坐在皇宮里,屁股底下總像墊著針氈。天下是到手了,可手里這副牌難打——老百姓家里鍋都快見底,朝廷糧倉更是捉襟見肘,最頭疼的是那堆兵,多到養不起,裁了又怕出事,真真是左右為難。
改朝換代之際,裁汰軍隊、遣散流民向來是關乎江山穩固的難題。秦始皇早有法子,調十幾萬軍民去筑長城,把潛在的麻煩變成國防屏障,比空耗軍費劃算得多。朱元璋心里門兒清,面對明初百萬大軍的吃飯問題和安穩問題,于是就學秦始皇那套“以工代防”,發動軍民大修城墻。從南京到北方重鎮,磚石壘起來的不光是擋人的墻,更是把閑散的兵、無業的民變成了干活的力量。這治國的門道就藏在里頭——把隱患消弭在實在的營生里,用實打實的基建筑牢江山根基,這便是城墻背后隔了千年也管用的辦法。
那時候的軍隊人數,說出來能嚇一跳。史料上明明白白寫著,其軍最多時人數達316萬,在靠天吃飯的年月,這簡直是把家底往火里扔。為啥這么多?還不是打仗收編的人太多。元朝垮了后,蒙古騎兵跟沒頭蒼蠅似的,有的跟著元順帝跑了,有的投了王保保,更多的覺得“識時務者為俊杰”,干脆投了明朝,這些人一股腦塞進軍隊,人數能不多嗎?元順帝跑的時候,身邊就6萬戶蒙古人,剩下的44萬戶里,不少都成了明軍的人。再加上各路起義軍湊的熱鬧,這軍隊成分就跟夫子廟的雜耍班子似的,三教九流啥人都有,誰真心跟著朱家干,誰也說不準。
這么些人要吃要喝,朝廷的錢袋子早就空了,裁軍是板上釘釘的事。可裁多少?得拿捏好。北邊的北元還沒死心,納哈出帶著幾十萬部眾在松花江以北晃悠,元惠宗在上都磨磨蹭蹭想翻盤,為此還北伐了十三次之多,精銳部隊肯定得留夠。第一次北伐,徐達、李文忠分兩路出擊;第二次更是浩蕩,三人各帶五萬兵,三路齊發。這么看,百萬左右的軍隊得留著,剩下的就得另找出路。
這些要被裁的兵,要是散到民間,跟北元的殘兵或是地方上不安分的人勾搭上,那新建立的明朝就得變天。朱元璋夜里睡不著,琢磨來琢磨去,與其讓這些人閑著生事,不如讓他們搬磚壘墻!
這主意一打定,南京城就跟開了鍋似的。
城根底下天天跟趕大集似的,原來扛槍的兵成了搬磚的工,附近郡縣的百姓也被征調過來服勞役,秦淮河邊的石灰窯燒得通紅,窯工喊號子的聲能傳到聚寶門。
南京老輩人生前常說,那時候住城內外棚戶區的民工,天不亮就揣著塊糙米餅趕工,女人則在家把稻草搓成繩,好給城墻捆石料。
朱元璋這人精,知道城墻得結實,定下規矩:每塊磚都得刻上府州縣、總甲、工匠的名字,一共九級,哪塊磚出問題,順著名字一查一個準。有回發現一批磚“敲著發悶、斷了有孔”,直接把窯主拉到工地示眾,嚇得后來的工匠,夜里都拿錘子敲自己燒的磚,生怕出岔子。
要說這城墻修得有多講究?最高26米,墻基最寬20米,頂寬2到14米,跟現在三層樓似的。護城河更厲害,周長三萬多米,最寬的地方能跑船,深的地方淹得過人。
13座城門各有各的用處,中華門(那時候叫聚寶門)最神氣,三道甕城跟迷魂陣似的,敵軍進來就別想出去,27個藏兵洞能藏三千多人,和平年月走車過人,一打仗就成了鐵疙瘩。
工地上的日子,說苦也苦,說樂也有樂。軍隊里的人改當工程兵,每天搬磚壘墻,倒比在營里瞎琢磨強。南門城外修了“甕池”澡堂,累了一天的工匠和軍士能去搓把澡;城里的小商販瞅準機會,挑著擔子賣茶水、涼粉,吆喝聲能蓋過夯土的號子。
有個唱小曲的,編了段“城墻高,城墻長,擋住韃子保家鄉”,在工地上傳唱,后來竟成了南京小調的老底子。
就這么著,近百萬之眾干了28年,把南京城砌成了鐵桶。那些可能生事的兵,成了城墻的一塊磚;朝廷不用愁養閑人,還落下個萬年基業。
現在走在明城墻上,摸著那些帶著名字的磚,能想起當年工匠的糙手,能聽見秦淮河邊的號子,更能明白朱元璋的心思——
與其天天防著“假想敵”,不如把力氣花在實處,讓老百姓能踏實過日子,這才是真的穩當。
如今這城墻成了寶貝,游客摸著磚縫聽故事,老南京人在城墻根下棋曬太陽。
誰能想到,六百年前這堆磚石,不光擋住了刀槍,還盤活了一個王朝的日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