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式古代建筑千百年來一直是安頓中國人心靈的地方,在中華傳統文化中不可或缺,它滋養著每一個華夏子孫。
中國古建有五大核心流派,其中值得一提的是晉派建筑,它是商業密碼的實體化,如可以防火防盜的磚拱頂無梁殿、夾層錢庫、磚雕密語等等,而發源于蘇州的香山幫則承載了士大夫的詩畫哲學。香山幫因它的技術精密性和美學普適性,從而成為中華建筑跨域傳播的終極載體,不可替代。他們用斧刃劈出飛檐如翼,用墨斗彈出煙雨樓臺,讓冰冷的木石化作流動的山水長卷。無建筑,文明失其骸骨;無香山幫,建筑潰其精魄!
這一脈相承的絕藝,早已超越了地域的藩籬,升華為一種代表東方營造最高境界的文化圖騰。他們所建造的,遠非遮風避雨的屋舍,而是一個民族關于秩序、禮儀、審美乃至宇宙認知的宏大敘事空間。每一根昂首向天的飛檐,都在訴說著華夏子孫對蒼穹的向往;每一組精密咬合的斗拱,都印證著“天人合一”的古老哲思;每一處移步換景的園林布局,都流淌著道法自然的東方智慧。香山幫,以斧鑿為筆,以大地為卷,書寫了一部無字的、卻比任何典籍都更為恢弘壯麗的建筑史詩。
紫禁城:榫卯玄機,暗藏天地經緯
紫禁城三大殿的巍峨重生,便是蒯祥——這位香山幫的泰斗,率領萬千工匠譜寫的壯麗樂章。太和殿那金箔覆蓋的蟠龍藻井,每一道流暢的弧線都非天成,是匠師們于高空之上,以血肉之軀承載千斤巨木,憑借代代相傳的“放大樣”絕技,用墨線在方寸間演繹九霄云外的磅礴。飛檐如鵬鳥展翼,斗拱似繁花層疊,每一處精密的榫卯咬合,都凝聚著對天地尺度的敬畏與掌控。這不是簡單的建造,而是以血肉之軀,溝通天地,將無形的禮序與威嚴,澆筑成這世上最宏偉的土木豐碑!
明清兩代的紫禁城,從自然景觀到人文環境,都跟蘇州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蘇州香山幫工匠蒯祥領導建造了紫禁城,皇家建筑用的是御窯“金磚”,御花園里有玲瓏的太湖石、精美的玉雕山景,宮廷殿堂使用蘇造的家具,墻壁上掛著吳門畫派的山水畫,屋頂掛著蘇州花燈,桌上擺著蘇州鐘表,衣飾、床帳、鋪墊是蘇州的刺繡、吳羅、宋錦等織繡,蘇州名醫為皇帝、后妃診病,蘇州織造府的廚役進宮侍膳。
江南曾是明清帝王流連忘返之地,蘇作工藝雖出人手,然宛自天開,故漸登宮殿之堂。蘇州與宮廷之間千絲萬縷,互動頻繁。香山幫匠人修建紫禁城后,精工倍他,巧工百出的蘇作工藝品,由于皇室的需求,不斷輸入宮廷,不僅成為必不可少的裝飾品,也實際引領了紫禁城內的時尚之風。同時,隸屬于內務府的蘇州織造,在負責上用、官用絲綢之外還承擔了宮廷所需工藝物品的制作和采辦。
為何香山幫成為皇權首選?
中華五千年文明的血肉,由建筑榫卯接續為筋骨。當河圖洛書催生《周禮·考工記》,當儒家禮制澆筑紫禁城金鑾,建筑,即文明基因的立體解碼,它用梁架分割天地秩序,以飛檐勾連人神對話,令每一塊磚石都成為王朝興衰的碑刻,更是山河血脈的立體圖騰。
而將這部文明密碼轉化為實體殿堂的終極密鑰,正是蘇州香山幫。自明朝《營造法式》欽定官匠制度,香山幫便以「江南木作心臟」之姿執掌營繕霸權:其斧鑿下誕生的,不僅是紫禁城三大殿的皇家威儀、拙政園“移天縮地”的宇宙觀微縮,更用紐約大都會明軒向世界實證:中華建筑美學的巔峰形態,必由香山幫匠魂熔鑄。當北京紫禁城太和殿的琉璃金頂在蒼穹下折射出萬道光芒,當蘇州拙政園的回廊在月下勾勒出如詩的倒影,當一座座飛檐斗拱刺破云霄,這些令萬國傾倒的東方神韻背后,都跳動著一顆來自蘇州香山古鎮的匠心。
香山幫集多工種于一體,包括水作、木作、石作、漆作、疊石等蘇派建筑營造所需要的全部工種。香山幫建筑具有色調和諧、結構緊湊、制造精巧、布局機變等特點,無論是民居、園林、古塔、橋梁等,都能輕松駕馭。
孫小青珍藏的故宮臨時工作證
香山幫的千年斧鑿,一鑿一斧,皆成山河氣魄。香山幫匠人的雙手,是歲月與技藝共同淬煉的奇跡。他們深諳《營造法式》的精髓,更將江南的靈秀與北地的雄渾熔鑄一爐。香山幫,這是中國建筑史上唯一從民間走向宮廷、走向全國、走向世界的流派。
香山幫的發源地,是以蘇州市吳中區胥口鎮香山區域為地理中心的。香山,以吳王闔閭種香于此而得名。在蘇郡吳縣治西南四十里。北連穹窿,南瀕太湖,與胥口之胥山對峙而氣脈相連。現從行政區劃來看,香山區域包括了胥口鄉的花墩、外塘、梅舍、水橋、香山、郁舍、姚舍、小橫山、蔣墩、墅里和光福鄉的梅園、塘村、陳華、舟山、黃渠等十五個行政村,含一百零六個自然村。
香山幫的發展一般認為肇始于春秋時期,發展于唐宋,鼎盛于明清。清代道光年間,香山幫足跡遍布江南地區,并且幾乎壟斷整個蘇州城的土木營造。有“江南木工巧工皆出于香山”的美譽。許多優秀的建筑工匠信奉“不出良將必出良匠”的信條。香山幫成為掌握蘇派建筑營造技藝和建造文化傳統的匠人的代稱。香山幫傳統建筑營造技藝薪火相傳,帶動了蘇南建筑的設計、布局、審美以及施工技術。香山幫建筑以木雕、磚雕、彩畫等見長,運用巧奪天工的技藝寓藝術于實用之中,題材寓意吉祥,造型優美典雅,在中華建筑史上寫下了輝煌的篇章。
初見孫小青
孫小青是蘇州香山古建園林工程有限公司首席技能大師,非物質文化遺產香山幫傳統建筑營造技藝市級代表性傳承人(古建瓦工)。他自1981年進入公司學習古建瓦工技術,從事古建筑施工四十余年,完成三十多項工程,其中近十項獲國家級、省市級優質工程,孫小青深度參與了東北大慶江南園林公園、南京夫子廟群體工程、無錫水滸城、蘇州街巷等多項古建及仿古建筑工程的建設。他承接了西藏三大重點文物(布達拉宮、羅布林卡、薩迦寺)建筑的修繕項目,并與世界知名建筑師貝聿銘先生攜手,在蘇州博物館創新性地運用片石假山疊砌出山水畫。此外,他還與中國建筑科學院合作,共同探討北京故宮博物院的文物建筑修繕方案。2021年12月,孫小青榮獲江蘇省人民政府頒發的“江蘇工匠”稱號。
孫小青在本公司接待來訪者
孫小青不僅精通香山幫的多個工種技藝,更是在大型古建的屋面、屋脊、戧角、泥塑等工藝方面表現出色。他作為核心編制成員,曾參與制定國家標準GB50855-2013《仿古建筑工作工程量計算規范》以及《江蘇省仿古建筑與園林工程計價表》,展現了他在理論與實踐方面的深厚見解。
目前,孫小青在蘇州園林集團下屬的蘇州香山古建園林工程有限公司擔任總經理。1979年7月成立的吳縣古代建筑工藝公司在2003年8月,改制為國有的蘇州香山古建有限公司,2008年6月,更名為繼承香山幫傳統建筑營造技藝的國有控股企業:蘇州香山古建園林工程有限公司。我們的見面地點定在他的辦公場所。
初見孫小青,甫一照面,那份融合了匠人篤定與企業家魄力的強大存在感便撲面而來,沉穩、銳利,帶著不容置疑的權威,仿佛無形的氣場瞬間攫住了周遭的空氣。這位香山幫營造技藝的非遺代表性傳承人、古建公司的掌舵人,年屆花甲,時光卻仿佛對他格外寬宥。那面孔,棱角分明,帶著幾分瀟灑不羈的硬朗,更令人稱奇的是,歲月似乎并未在他臉上刻下應有的年輪,看上去不過四十出頭,這驚人的“凍齡”狀態,恰恰是他旺盛精力的無聲注腳。作為一家公司的總經理,他日理萬機,事無巨細皆需過問,這份舉重若輕,舉手投足之間若隱若現。我再次驚嘆,一個人的職業與擔當,是如何在無形中精雕細琢著他的五官,淬煉出他獨特的氣質鋒芒。
“走,我們去看看展覽。”孫小青笑著說。當我踏入公司一樓的角落,原以為不過是幾塊展板、幾件舊物的例行陳列。未曾想,迎面而來的竟是一份沉甸甸的匠心。這小小的香山幫主題展區,顛覆了我的預想。
燈光絕非隨意點亮,而是經過精密計算,如博物館文物級打光般,柔和精準地籠罩著每一件展品。古老的斧鑿鋸刨,并非隨意堆疊,而是以近乎虔誠的姿態,陳列在恒溫恒濕的定制展柜中,紋理與銹跡纖毫畢現。墻上的圖文解說,排版考究,史料翔實,脈絡清晰,其專業水準絕不遜于正規文博機構。空間雖局促,卻堪稱“麻雀雖小,五臟俱全”,從香山幫的源流譜系、經典代表作的輝煌(如紫禁城、蘇州園林),到核心的“八大作”技藝精髓,被濃縮成一個精致、現代化的微型博物館。
最令人嘆服的,是展廳中央那組同比例縮小的古建模型。飛檐斗拱,梁柱榫卯,毫厘畢現。配合現代高清投影與觸摸屏的互動演示,木構的奧秘、水作的精妙,仿佛從沉睡的歷史中蘇醒過來,在光影流轉間低語著百年的智慧結晶。斗栱,這東方木構的魂魄,在香山匠師手中幻化出千姿百態。它的靈動飄逸,仿佛斗栱的核心被無形之力悄然抽去,只留下精巧的懸挑,令殿宇生出飛升之勢,結構之美與力學之穩在此渾然一體。
香山幫的智慧,深藏于毫厘之間的玄機。一枋一柱的穿插,一梁一檁的搭接,無需一枚鐵釘的桎梏,僅憑木材天然的柔韌與匠人無匹的計算,便構筑起歷經數百年風雨雷電而巋然不動的殿堂。這是對材料本性的極致領悟,是對自然法則的詩意運用,是沉默木石在匠人手中奏響的不朽樂章。
孫小青親自擔任我的向導。他的講解不疾不徐,帶著匠人特有的篤定,指尖劃過模型上那些繁復的構件,眼神里閃爍著對祖輩技藝的敬畏。當他指著模型上一處精妙的轉角結構,強調香山幫匠師處理線條的獨特韻律——“你看這線條的走向,它的曲……”話音未落,我幾乎是下意識地脫口而出:“曲線?”
這個詞像一枚精準的鑰匙。孫小青的講解戛然而止,他猛地側過頭,眼中瞬間迸發出一種驚喜的亮光,嘴角上揚,那是一種遇到知音的、毫不掩飾地贊許。“對!就是曲線!”那道無形的、分隔外行與內行的藩籬,仿佛因這兩個字而悄然溶解了一角。我能感覺到,自己這偶然撞入他專業核心地帶的淺薄理解,意外地贏得了這位傳承人的初步首肯。空氣里彌漫的不再僅僅是知識的傳遞,更添了一絲因共同語言而生的親近。
我在這個館里看到了太湖石、石灰石、青石、金山石、黃石、陸慕金磚等吳地材料,真是大開眼界。而香山幫的發展歷程也清晰地展現在我的面前,1979年美國大都會的明軒項目,又被稱為“殿春移工程”,為香山幫營造技藝又提供了發展契機。蘇州市成立了當時國家建設委員會批準的全國首批專業古建公司蘇州古典園林建筑公司。同年7月,吳縣古代建筑工藝公司成立。兩家企業先后完成了南京夫子廟、上海豫園商城、蘇州桐芳巷、常州文筆塔、杭州拱墅公園等一系列文物古建筑的修復與重建。其中蘇州桐芳巷和上海豫園商城的天裕樓工程被評為國家建筑質量最高獎“魯班獎”。
孫小青說,“古建筑是什么?是我們中華民族血脈里流淌的文化基因,是老祖宗留給子孫后代的‘無字天書’!”
香山幫技藝的源頭,可追溯至大明王朝,那位被奉為香山幫鼻祖、重建紫禁城三大殿的傳奇巨匠蒯祥。
孫小青參加“香山幫營造技藝研究”研討會
大明宮闕的俯仰
大明永樂四年(1406年),紫禁城在成祖皇帝朱棣的意志下肇建,萬民之力匯聚于燕京。蒯祥是在正統年間(約1436-1449年),方以再造者的身份被召入宮城深處,主持起被天火焚毀的三大殿重建。他手中的墨線,重又繃緊了這帝國心臟的經絡。許多香山幫的建筑工匠應召參與到了皇家建筑的營造之中。
立于萬歲山(今景山)之巔南望,初成的紫禁城在永樂大帝的日光下鋪展如一幅金碧卷軸:九千余間屋宇排列如凝固的樂章,金黃的琉璃瓦似萬頃熔金,在朱紅宮墻的圍護中熠熠生輝。宮前金水河波光粼粼,五座漢白玉石橋如靜臥的玉帶,其上行走的官員,朱袍烏紗像是點綴。那條貫通南北的中軸神道,直如青銅劍脊,自承天門(今天安門)直刺宮闕核心,勾連起奉天(后改皇極、太和)、華蓋(后改中極、中和)、謹身(后改建極、保和)三大殿的巍峨序列——這宮城,正是人間模擬紫微垣的巨構,每一片瓦當都承接著大明開國的雨露與風雷。
拾級而上,奉天殿的巍峨方顯出精微之工。檐角蹲踞的幾只琉璃脊獸,狻猊、獬豸、斗牛……次第排列,如守護天宮的沉默精靈,它們的目光穿透永樂朝的晨霧。殿前鎏金銅鶴昂首引頸,腹中香霧氤氳,與日晷盤面上緩慢移動的針影,一同丈量著帝國鼎盛的光陰。丹陛之下,層層漢白玉須彌座雕琢著細密云龍,蟠龍石柱盤繞升騰,仿佛下一刻便要破石入云。雨水沿著螭首的喉管滴落成珠,年復一年,在階石上悄然留下時光的印記——這無聲的雕琢,是比任何圣旨都更為恒久的敕令。
在謹身殿后幽深的夾道里,一只無名貍貓正悄然度日。它輕巧躍過冰涼的漢白玉基座,蹲踞在螭首旁的石階陰影中。從它的視角望去,琉璃瓦頂的金光刺目,殿宇的飛檐如巨鳥垂天之翼,遮蔽了大半蒼穹。黃昏宮燈初上,貓的影子在朱墻上被拉長又揉碎,如同那些捧著燈燭匆匆而過的宮娥身影。它伸出粉舌,輕舔石縫間新生的茸茸苔蘚,那微弱卻執拗的綠意,在紅墻的森嚴底色上,透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生趣。宮漏聲聲,嘀嗒不絕,唯有墻角的苔痕、梁間的燕語,與這貍奴琥珀色的瞳仁,默然注視著大明王朝的宮闕,在它初生的歲月里,沉淀著未來的滄桑。
永樂十八年(1420年),蒯祥授工部營繕所丞,遷所副。正統十二年(1447年),進主事,遷員外郎。景泰四年(1453年),遷太仆寺少卿。景泰七年(1456年),蒯祥擢工部右侍郎。天順元年(1457年),蒯祥緣事降為太仆寺少卿,后以建裕陵之功復原官。成化二年(1466年),進工部左侍郎食正二品俸,又以考滿升俸一級至從一品。蒯祥身歷六朝,堪稱股肱之臣。
高臺華彩,朱墻金瓦,是大明永樂盛世最輝煌的具象。帝王與匠師的身影在重重殿宇間行走、消隱,而這貍奴輕盈的腳步,卻日復一日丈量著宮墻的晨昏冷暖。而今,陽光里,故宮里貓的靈動剪影依然投在六百年前的宮墻上。金殿巍巍,承載天命,亦不過是時光長河里一座驛站。
孫小青帶我們走進了他的辦公室,辦公室很寬敞,在茶香裊裊中,他的故事徐徐展開。孫小青的匠人生涯,恰與改革開放的國運同頻共振。1979年,當中國首批經濟特區破土動工之際,外資酒店興建潮催生的仿古建筑需求,讓瀕危的香山幫技藝突獲血氧。
淬火
1965年出生于吳縣市木匠世家的孫小青在1980年高中畢業后,就入職于吳縣建筑公司,師從孫泉根、薛志榮學習香山幫技藝,在孫泉根嚴苛而精準的目光下,孫小青從最基礎的泥水匠功夫學起。砌磚墻,講究橫平豎直,灰縫飽滿均勻,差之毫厘,墻面便失了筋骨;墻面粉刷,更需力道均勻,收光細膩,才能呈現如緞面般的光潔。這看似粗笨的基本功,實則是匠藝大廈最底層的基石。孫泉根的教導,如同他手下砌出的磚墻,方正、嚴謹,容不得半點花哨與浮躁,為孫小青打下了堅實到近乎刻骨的本體記憶。手藝,首先是對規則的敬畏與身體的馴服。
孫小青的第二位師傅,是吳縣古建公司的薛志榮。在薛師傅這里,孫小青觸摸到了古建藝術的靈魂。飛檐翹角如何起勢?屋脊的線條怎樣才顯靈動?那些點綴在屋脊、墻頭、門樓上的泥塑作品——瑞獸、花草、人物——又如何從一團泥巴里“活”過來?師傅的手指仿佛帶著魔力,能將冰冷的磚瓦、柔韌的灰泥,點化成充滿生命韻律的藝術品。跟隨薛師傅,孫小青學習如何讓建筑“說話”,如何賦予冰冷的材料以溫度與靈魂。
“師傅領進門,修行靠個人。”這句古老的箴言,在孫小青身上得到了最生動的印證。幸運的是,時代給了他廣闊的實踐舞臺。20世紀80年代初,一股強勁的“蘇南園林熱”席卷東北大地。江南的粉墻黛瓦、曲徑通幽,成為遙遠北國競相模仿的風尚。剛剛拜師學藝的孫小青,便隨著這股熱潮,一頭扎進了東北嚴寒而火熱的建設工地。
1981年,大慶兒童樂園,是他揮灑汗水的起點。1982年,齊齊哈爾萬壽寺項目,飛檐斗拱在關外的天空下第一次舒展身姿。1983年,大慶龍鳳公園;1984年,撫順園中園……年輕的孫小青,如同一塊亟待淬煉的生鐵,在這些遠離江南故土的工地上跌爬滾打。南方的精細工藝,在北方的風霜雪雨和相對粗獷的施工環境中,面臨著前所未有的挑戰。他親手制作漏窗,那精巧的圖案如何在北方的大風中保持穩固?他堆塑戧脊,如何讓那優美的曲線在極寒天氣下不開裂變形?他塑造龍噴水、雕琢花草盆景,如何在異地他鄉還原蘇式園林那份特有的靈秀?每一個項目,都是一場硬仗,每一處細節,都浸透著摸索與汗水。
正是在這片遼闊而陌生的土地上,孫小青將兩位師傅傳授的技藝融會貫通,并逼出了潛能。他不僅熟練掌握了砌筑、粉刷、屋脊制作、泥塑等核心手藝,更在項目的磨礪中,硬是啃下了工程預決算這塊硬骨頭。冰冷的數字與圖紙,與溫熱的磚瓦灰泥在他手中產生了奇妙的連接。他開始懂得,一個優秀的匠人,不僅要手上有絕活,心中更要有全局的算盤。這段東北淬火的歲月,將他從學徒工鍛造成了一名能獨當一面的實戰型技術骨干。技藝,在磚石的碰撞、灰泥的揉捏、圖紙的演算中,完成了第一次質的飛躍——從“會做”到“能做得好”。
他傳承了香山幫建筑技藝,他對古建層面上的一些技藝活,更多的是鉆研,比如屋面之戧、之脊,他尤其擅長做傳統的“龍吻脊”。首先用鋼筋彎出骨架,其大小、角度、造型,完全是“手上功夫”;其次使用麻絲、低筋填塞,豐滿“血肉”,需要想象,讓屋面之龍有情態,有溫度;然后是勾勒開相。香山幫蘇派建筑,一般只用“三色”做龍吻脊,也只能用三色——灰、黑、白,白色是龍牙,黑的是龍眼及龍胡子,灰的是其他部位。
然而,孫小青的內心并未止步于做得不錯的技術層面。多年的實踐,讓他積累了豐富的經驗,也沉淀了更深的困惑:為什么香山幫的線條如此靈動?那屋脊的弧度為何能牽動人的心緒?泥塑的神韻從何而來?他隱隱感到,要讓技藝從“術”升華為“藝”,從“匠”蛻變為“師”,必須叩開理論的大門,為實踐插上思想的翅膀。
于是,在實踐積累到一定厚度后,孫小青做出了一個在當時看來頗為另類的決定:重回課堂,系統學習理論。1986年至1988年,他毅然放下手中的瓦刀,脫產三年進入蘇州建筑職大深造。這三年,是靜心沉淀、梳理經驗的三年。他將工地上積累的無數個怎么做,與書本上的為什么一一對應、驗證。建筑力學、結構原理、材料科學……這些看似枯燥的理論知識,如同鑰匙,為他解開了實踐中許多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的謎團,讓他站在更高的維度審視自己熟悉的技藝。
十年寒暑,孫小青白日鉆研《營造法式》的毫厘奧秘,將誤差>3mm的粗坯練至≤0.1mm的官式標準;夜晚自學建筑力學。從田埂少年到非遺掌舵人,孫小青以斧鑿為筆,在改革開放的藍圖上刻下兩行鐵律:時代賦予機遇,而機遇只臣服于磨出血的掌心。從胥口老宅的木屑堆,到世博會的世界級展臺,孫小青始終自謙“時勢造匠人”。但歷史記得:正是這群執拗的守藝者,在每一次時代浪潮拍岸時,將中華文明的榫卯深深鍥進世界的骨架。
學海無涯,求知若渴。1989年至1994年,孫小青因工作調動至駐寧辦期間,并未滿足于已有的學歷。他利用工作之余的寶貴時間,一頭扎進東南大學的自學考場,以驚人的毅力完成了《工業與民用建筑》(工民建)大專課程的學習。南京厚重的建筑文化底蘊,高校嚴謹的學術氛圍,進一步拓寬了他的視野,也讓他對建筑的理解,從單一的古建領域,延伸到了更廣闊、更現代的范疇。他看到了傳統與現代對話的可能。
時光荏苒,技藝的追求永無止境。2010年至2014年,已近知天命之年、事業有成的孫小青,再次背起書包,進入西南大學,系統攻讀《園林專業》本科課程。這一次,他的目標更為清晰:將香山幫的精湛技藝,置于更宏大的中國園林藝術體系中進行觀照和提升。園林的布局、造景的意境、植物的配置、文化的承載……這些深層次的知識,使他跳出了單一工匠的視角,開始以景觀營造藝術家和文化傳承者的眼光,去審視和規劃每一次營造。理論的學習,不再是簡單的知識疊加,而是對畢生實踐的升華與點化。
從十七歲拿起瓦刀,到后來成為香山幫營造技藝的非遺代表性傳承人、古建公司的掌舵者,孫小青的匠藝之路,清晰地烙印著“師承奠基—實踐淬火—理論升華”的三度涅槃。東北風雪中的磨礪,鍛造了他扎實過硬的技術筋骨;三次重返校園的求知之旅,則為他注入了深厚的文化底蘊與理論靈魂,讓他的技藝從“手熟”的層面,真正躍升到了“心悟”與“創造”的藝術境界。這,正是孫小青從一名普通瓦工,走向一代大師級傳承人的關鍵密碼。他的成長史,本身就是一部關于“匠”與“心”、“技”與“道”如何相生相長的生動報告。
秦淮重光
南京夫子廟,這顆鑲嵌在十里秦淮風光帶上的明珠,曾隨歷史浮沉黯淡。近代戰亂與城市變遷使其古韻蒙塵,亭臺傾頹,畫舫無聲。然而自20世紀80年代起,一場浩大的文化復興運動在此展開——重建大成殿,復建江南貢院,整飭烏衣巷、王謝故居……
夫子廟與秦淮河是南京的文化印記,承載著江南貢院的科舉記憶、文人雅集的風流余韻、市井繁華的煙火人間。重建古建,便是接續被歲月塵封的城市靈魂,是文化血脈的延續。
一條承載千年文脈與市井煙火的十里秦淮畫卷,重新鋪展于世人眼前。重建后的風光帶,朱欄黛瓦,畫舫凌波,槳聲燈影交織成流動的繁華。雖局部區域商業化稍顯喧騰,但整體上,其格局之恢弘、建筑之精雅、氛圍之濃郁,無疑重現了“江南錦繡之邦,金陵風雅之藪”的神韻,成為世界感知金陵古都氣質的核心地標。
傳統建筑是凝固的史詩。重建的魁星閣、明德堂、泮池欞星門,不僅重現了明清建筑的精魄,更使整個秦淮河畔重新成為感知六朝金粉、明清鼎盛的沉浸式文化場域。文化是永不枯竭的資源。今日夫子廟秦淮風光帶作為國家5A級旅游景區,年接待游客數千萬,文化遺產生動轉化為推動旅游、商業與城市更新的澎湃動能。
在這場文化復活的壯舉中,“香山幫”功不可沒。這支源自蘇州、以“精雕細琢、鬼斧神工”聞名天下的匠師軍團,將流淌在血脈中的吳地建筑基因傾注于夫子廟:香山幫匠人運用純熟榫卯技藝,精確還原了大成殿這座夫子廟核心建筑的巍峨氣度與精妙結構。今日的秦淮河畔,游人如織,燈火璀璨。當人們駐足于飛檐斗拱之下,泛舟于流光溢彩的河面,觸摸那些復活的雕花窗欞時,不僅是在欣賞風景,更是在與歷史對話——每一塊重砌的磚石背后,都沉淀著香山匠人無聲的匠心與虔誠的守護。
孫小青團隊在修復中,堅持使用傳統材料與工藝,無數個寒暑的堅守,讓冰冷的圖紙化為承載溫度的建筑史詩。從欞星門繁復的磚雕,到魁星閣靈動的木構裝飾,每一處細部都凝結著香山匠人“一根藤”木作、“蘇式彩繪”等絕技的心血。夫子廟的重光,正是傳統技藝在當代的一次偉大凱旋,它證明了:真正的文化復興,永遠始于對歷史的敬畏,成于匠心的不息傳承。
與貝聿銘合作
在諸多經典項目中,孫小青與建筑大師貝聿銘合作完成的蘇州博物館新館景觀綠化工程,堪稱一段難忘且極具藝術價值的經歷。蘇州博物館新館由世界著名建筑師貝聿銘設計,香山古建有限公司負責施工。該館將傳統園林建筑與現代建筑風格完美結合,成為蘇州城市新地標。
新館選址精妙,與江南名園拙政園僅一墻之隔。貝聿銘匠心獨具,將這堵素白的墻體視作一幅展開的巨型宣紙畫卷,而在這“宣紙”上揮毫潑墨的主角,并非傳統顏料,而是一片片來自山東泰山的天然巨石。
孫小青和貝聿銘在討論蘇州博物館景石假山堆砌
貝大師的靈感源于宋代書畫大家米芾的山水意境。為了完美還原水墨山水的神韻與氣魄,他親自選定泰山石,取其渾厚樸拙的天然質感。這些巨石并非簡單堆砌,而是經過精密的電鋸開片處理,形成厚薄不一、形態各異的“石片”。每一片石片的安放位置,都關乎整幅“立體山水畫”的成敗——其高低錯落、遠近呼應、疏密節奏、層次遞進,無不蘊含著至高的藝術法則。
貝聿銘雖身在美國,卻對現場施工進行著極為嚴苛的遙控指揮:施工團隊每擺放一片石頭,都必須拍攝照片傳給他審閱,得到的回復或是一個簡潔的“YES”,或是一個不容置疑的“NO”。若得到“NO”的指令,即便已擺放了三四片,也要全部推倒重來。如此精益求精、反復打磨,僅僅是這二十幾塊關鍵石片的最終定位,整個團隊就耗費了整整兩個月的時光。正是在這段近乎煎熬卻充滿敬意的協作中,孫小青得以從貝大師身上深切領悟到追求極致的藝術態度與對細節近乎苛刻的掌控力。
當石片的整體布局終于獲得大師首肯后,新的挑戰接踵而至——石色問題。貝聿銘強調:“這應是一幅水墨畫,墨色必須成為主調。”然而天然石片的色澤難以完全統一。為了達成大師心中理想的墨色效果,我們大膽創新,借助現代專業工具,嘗試使用噴火槍對部分石片進行表面處理,使其色澤深沉內斂,更趨近于水墨的韻味。這種突破常規的“做舊”手法,在當時可謂前所未有,堪稱百年一遇的藝術探索與實踐。
最終,凝聚著貝聿銘大師非凡藝術構想與團隊艱辛努力的蘇州博物館新館景觀綠化工程,以其獨樹一幟的“以石為繪”藝術造景,不僅完美融入姑蘇古城的文脈肌理,更贏得了業界的廣泛贊譽,先后榮膺代表江蘇省建筑工程質量最高榮譽的“揚子杯”優質工程獎,以及蘇州市建筑行業工程質量最高獎“姑蘇杯”優質工程獎,成為現代景觀藝術與中國傳統山水意蘊完美融合的典范之作。2006年10月6日,由貝聿銘設計的蘇州博物館本館建成并正式對外開放。
2005年孫小青團隊建造的山塘街一號白居易紀念館,在宜興的善卷洞周邊配套設施古典建筑工程,兩次獲中國風景園林協會“優秀園林古建工程”金獎。此外,孫小青參與完成了國家重點文物保護建筑——武當山五龍宮玄帝殿的維修工程。
福園:復活園林魂
2005年的那個春天,晨光漫過蘇州光福鎮的黛瓦粉墻,在福園的漏窗間投下斑駁的竹影。孫小青站在初具雛形的聯排別墅群前,指尖撫過冰梅紋花窗的榫卯接縫,仿佛觸碰著一場跨越時空的對話。“既要讓現代人住得舒服,又要讓老祖宗的魂留下來,”他對團隊說,“這不是仿古,是讓園林再活一次。”
孫小青帶著圖紙走訪了蘇州博物館的老匠人,把明代《園冶》中的借景手法化入現代社區規劃——幾十米的連廊蜿蜒處突然開敞,框進遠處縹緲的山峰;看似隨意的太湖石堆疊,實則是測算無數次后形成的風道,讓穿堂風自然調節微氣候。
蘇州福園,更像一個漂浮在江南煙雨中的夢境。由香山古建作為承建者之一建造的這片宅邸,在氤氳水汽與薄暮輕紗中褪去了清晰的輪廓,化為一幅洇染開來的水墨長卷。粉墻不再是墻,而是被時光柔化的光斑;黛瓦則融為遠處一道蜿蜒舒緩的墨色云帶。
那些標志性的飛檐翹角,在霧氣繚繞中若隱若現,仿佛巨鳥收攏的羽翼,隨時會融入天際。精致的木構花窗與欄桿淡化成了立面上深淺不一的紋理,如同畫師信筆點染的墨痕。光影在這里失去了界限,柔和地流淌、交融,賦予建筑一種流動的、近乎呼吸的生命感。它靜默佇立,不似凡間實景,倒像是從蘇州古老畫冊中走出的意象,承載著千年古城的集體記憶與文人遐想,虛幻、靜謐,而又無比真實地觸動心弦。
布達拉宮:在離天最近的地方繡花
2004年至2007年,孫小青團隊還完成了西藏布達拉宮的維修工程。那年的拉薩河谷,孫小青裹著羊皮襖蹲在布達拉宮地壟墻邊,酥油燈照亮墻基裂縫里滲出的千年塵埃。“不是修繕,是給活著的文物做心臟手術,”他指著顫動的儀器的屏幕對同事們說,“任何一次微震動都可能讓壁畫里的朱砂脫落。”
布達拉宮始建于公元7世紀,至今已有1300多年的歷史。布達拉宮主體建筑主要分紅宮和白宮兩大部分。它不僅是西藏現存最輝煌的古代宮堡建筑群,也是文化遺產中的瑰寶,保存著極為豐富的文物珍品和藝術瑰寶,包括壁畫、雕塑、唐卡、瓷器、玉器、金銀制品等。團隊在海拔3700米處建起高原實驗室:針對低溫、低沸點的條件針對性地拿出具體解決方案。最棘手的修繕中,藏族工匠唱起夯歌:“山鷹飛得再高/影子總落在大地上”,工人們隨著節奏同步發力,讓現代機械沉默的現場重現古老韻律。
2007年秋天,孫小青站在布達拉宮金頂眺望雪峰時,手機里正收到福園業主發來的照片——院墻的凌霄花盛開了。兩種時空在此刻交錯:江南園林的精致美學與雪域圣殿的磅礴神圣,竟藏著相同的工匠邏輯——對大地謙卑,與時間和解。“所有偉大建筑都是文明的容器,”后來,孫小青和朋友展示兩張并置的照片:福園孩童嬉戲的月洞門,與布宮經幡環繞的窗欞,“我們要做的不是復制時代,而是讓不同時代的人,都能在建筑里找到靈魂的坐標。”
風穿過福園的回廊,與布達拉宮檐角的銅鈴共振。在那些木頭與石頭的褶皺里,藏著一代匠人最浪漫的執念:用鋼筋水泥寫詩,讓永恒住進時光里。
孫小青率領的團隊還走出國門,作品留在了異國,參與了美國鳳凰城、澳大利亞牌樓、新加坡唐城等項目施工工作。
傳統技藝需要傳承。孫小青在培養新人方面,很認真地帶徒。他的徒弟有很多,其中一位陸阿五,現已成為香山古建的技術骨干,主持過薛南溟故居修復工程、唐寅祠遺址修復工程等多項工程,曾被評為蘇州市勞動模范。另一位須德平,主要是跟他學習工程預、決算,工程造價等,現已成為香山古建的經營領導,主要負責大型項目,如邢臺的園博園、南京大學蘇州校區的整個景觀綠化。
為了做到后繼有人和持續性傳承的發展需要,并做好培養從事該工程的各種工人技術和進一步切實做好該工作,在孫小青的努力下,2019年1月,蘇州香山古建園林工程有限公司的孫小青古建技能大師工作室被蘇州市吳中區人才工作領導小組辦公室和蘇州市吳中區人力資源和社會保障局確定為2018年東吳技能大師工作室。2019年12月,孫小青古建瓦作技能名師工作室被蘇州市人力資源和社會保障局評為蘇州市技能大師(名師)工作室。此外,2023年獲評江蘇省人社廳頒發的江蘇省鄉土人才大師工作室。
為延續傳統香山幫的傳統建筑營造技藝路線,再結合新工藝、新材料加大機械化程度。孫小青成立了東吳高技能人才公共實訓基地,結合實際,為香山幫的發展想好了去路,向文化產業的方向延伸,把設計、咨詢、施工各個環節連接起來,實現一條龍服務,更好地走向市場。
夕陽熔金,我的采訪也即將進入尾聲。“我是一個農民的兒子,”他的聲音不高,卻帶著千鈞之力,在房間內回蕩,“到今天,讓祖輩傳下來的手藝,重新在這片土地上發光發熱,得到社會的認可,是這偉大的時代,為香山幫打開了塵封的寶庫!是黨重拾文化自信、大力恢復古建筑的英明決策,讓這些瀕臨失傳的絕技,重新煥發生機!”他的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自豪:“守護古建,修復古建,讓它們繼續屹立,講述中國故事,這,就是我們香山幫匠人的天職。能用這雙手,為傳承民族瑰寶添一塊磚,加一片瓦,我孫小青,這輩子,值了!”
匠心托舉
香山幫響徹六百年的斧鑿之聲,從未像今天這般,與一個民族偉大復興的雄渾交響如此同頻共振。孫小青和他身后無數默默躬耕的匠人身影,已不再僅僅是飛檐斗拱的塑造者,更是文化命脈的守護者、時代精神的鑄碑人。他們以榫卯為筆,飽蘸千年智慧,在廣袤的中華大地上奮力續寫著宏偉篇章。當古老的太和殿在新時代的晨光中重現金碧輝煌,當水鄉園林的精魂在鄉村振興的畫卷里浮現,當無數湮沒于塵埃的遺珍,在他們的巧手下重煥驚世容顏……這,便是香山幫獻給盛世最鏗鏘的禮贊。
今日,當我們駐足于那些歷經滄桑依舊氣韻生動的殿宇樓臺之下,指尖拂過溫潤如玉的木柱,仰望那些巧奪天工的藻井與斗拱,仿佛仍能聽見數百年前香山匠師們勞作的號子與斧鑿的鏗鏘。那不僅是榫卯木石的結合,更是千年匠心與不朽文明的莊嚴對望。
孫小青在給青少年講課
香山幫的傳奇,是江南煙雨孕育的剛勁,是平凡匠人締造的神跡,是中華建筑冠絕寰宇的永恒明證。他們的名字或許隱沒于史冊,但這巍峨宮闕、這靈秀園林,永遠屹立于天地之間,無聲地宣告:此乃匠心通神之境,此乃吾土吾民不可磨滅的魂魄所系!木石有靈,承載的是世代匠心的溫度;斧鑿無聲,雕刻的是永恒流轉的華夏春秋。
這匠心所系,早已超越了木石本身,它托舉的,是中華民族頂天立地的文化脊梁;它鐫刻的,是一個古老文明在新時代破浪前行的不朽航標。看吧,那直指蒼穹的飛檐,正以最昂揚的姿態告訴世界:匠魂不熄,薪火永續,香山神技,與國同光!
(作者王云燕系蘇州高新區作協會員、江蘇省作協會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