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5月29日,原本僅是人世間一個普普通通的日子。然而,先師路秉杰先生在這一天遽然離世,對于我及所有路門弟子而言,這一天永遠令我們心痛,也從此定格了它的特別意義。先生1935年出生,與家父同年,自然又多了一份親切。
先生個性鮮明,往往僅一面之交,就令人印象深刻。皆因他身軀壯碩、紅光滿面,頭如笆斗、腦殼锃亮,劍眉朗目、聲若洪鐘(圖1)。先生魯人也,豪爽仗義、坦蕩大氣,喜怒皆形于色。每聊之興起時,則手舞足蹈、眉飛色舞;偶一動怒,輒劍眉倒豎,若金剛怒目、正氣浩然。
目前,我思緒尚亂,暫且追憶在同濟問學于先生的部分往事,以深切緬懷我敬愛的恩師。
圖1路秉杰先生2018年11月9日留影(攝影:周學鷹)
“我們家是木匠世家”
我第一次與先生見面時在春暖花開之日,是在同濟大學建筑與城市規劃學院博士生面試的時候。
先生身著淺色背帶褲、褲縫筆直,黑色皮背帶、整齊利落,灰色禮帽下笑瞇瞇的大圓臉,腳踏一塵不染的黑色皮鞋,活脫脫一幅上海灘民國聞人的做派,又恰似鄰近島國的一位小老頭。后來才知道,上世紀的1980~1982年間,先生曾負笈東瀛,從游于日本國著名建筑家村松貞次郎先生。村松先生長逝后,先生再游日本國,曾經去他的老師墓前,專為誦吟悼詞,以寄哀思。歸國后,在給我們講授《日本園林史》一課時,先生曾一邊放映當時的幻燈片,一邊同時吟唱寫給自己老師的悼詞。昔時課堂上的師生們,皆感懷動容。
憶及當時博士生面試現場,是我首見先生真容,心中難免七上八下、忐忑不安。輪到我被面試提問時,其他老師們往往中規中矩,圍繞專業問題而來。出乎意料,先生卻沒有從專業問題開始,而似漫不經心問起家父的職業。
我老老實實回答:“我父親是泥水匠。據家父言,先祖本蘇州香山幫之后,太平天國年間,自蘇州閶門逃難至蘇北泰縣溱潼鎮周家莊、陳家莊安頓,后改周陳莊(又名:洲城莊)。我家世代為瓦匠,強調木瓦兩作,至我父親已傳六代……”
先生聞言喜上眉梢,右手拍桌大聲言道:“我們家是木匠世家。這些年來,我一直要找一名像你這樣的學生!”
他的大嗓門伴隨著眉飛色舞的形象,使得我瞬間就被這突如其來的喜悅沖昏頭腦,腦中云里霧里、一片空白,心中既驚喜莫名,又忐忑不安:我這樣的中國礦業大學畢業的本科生,真有機會跳過碩士,進入名聞天下的先生門下攻博,入學同濟大學建筑系?!
畢竟,同濟大學研招辦的老師們在我報名時,就曾經委婉地提醒過我:“周老師,按照同濟大學博士生招生簡章,您當然是可以報名并參加入學考試的。不過,新中國成立以來,我們同濟大學建筑系,似乎還沒有一名外校本科生,報考同濟大學建筑系博士生成功過……”
幸運的是,我真的有幸進入先生門下讀書。我深知自己的不足,對比個個名校出身、學業優秀的同學們,有著巨大的水平差距。因此,我只能一頭扎進書本的海洋里,笨鳥先飛、分秒必爭,期冀不辜負先生給我的學習機會,對得起同濟大學的聲譽。也因此,后來才知道,被我的一位女同學戲稱為“艱苦奮斗”的典型。
隨著學習深入,我了解到由于先生在我國古代塔建筑方面的杰出成就,早就享有“中國塔王”的美譽。先生對學術孜孜以求的態度及宏博的學術視野,給我留下了極其深刻的注腳。
遺憾的是,他后來在參與杭州雷峰塔投標時,不知何故竟然落選了。其實,如果純粹從學術角度出發,客觀看待先生復原的雷峰塔方案,不僅在歷史研究、考古資料探究、文字考據等諸方面更為嚴謹、深入,先生復原塔的造型亦具有五代時期發軔于我國南方的磚身木檐塔之風貌,不僅時代特色準確、生動,其濃郁的中國傳統建筑地域特征也更為精彩(圖2、圖3)。
好在其后不久的常州天寧寺塔建設,或多或少彌補了先生的這一遺憾。或許,佛祖也了解人世間某些不應有的缺憾與疾苦,進而生發出慈悲吧。
圖2雷峰塔設計方案人視圖(設計:路秉杰)
圖3雷峰塔設計方案遠觀圖(設計:路秉杰)
“我的照相機,為什么要你拿?”
記得一次到先生同濟新村府上拜訪,順便替他將一些書籍運到學校新補償先生住房面積的新家。先生將其辟為工作室,并將藏書運入,兼具圖書室,以利于學生們看書學習;同時也便于他隨時指導我們學習,亦方便師生之間、同學之間的相互交流,增進師門情誼等。
記得當時先生找出了他從日本帶回的相機,仔仔細細地掛在脖子上。我一看還挺沉,隨口一句:“先生,要不我幫您背相機吧。”
先生看著我,微微一笑:“我的照相機,為什么要你拿?”
這句話實在出人預料,我臉一紅,特別尷尬,亦不知如何作答。
先生看出了我的窘迫與手足無措,輕聲說道:“學鷹,單反相機是貴重物品,比較嬌貴,不能磕磕碰碰。別人的相機,最好不要替他拿,萬一有什么問題,難以說清楚。我們自己的相機,也盡量不要麻煩別人拿,同樣,萬一有問題,也難以查清楚。因此,別人的相機等貴重物品,盡量不要替他拿,不要借用。”
據此,我才恍然大悟并深以為然,并作為準則,認真執行迄今。
順便提一句,博士畢業后經先生推薦,我又進入東南大學博士后流動站。一次與羅哲文先生一起考察無錫祠堂群、運河邊窯址時,羅先生也是相機不離身,不麻煩別人代勞。聽劉敘杰先生言,這似乎也是中國營造學社留下的優良傳統。
“把《營造法式注釋》的線條圖,全部畫一遍”
記得剛入學不久,一天先生突然問我:“學鷹,梁思成先生的《營造法式注釋》你讀過沒有啊?”
我心里一咯噔,不解其意:“先生,我以前讀過。”
先生慢悠悠地說:“那好,你把《營造法式注釋》里面的線條圖,全部畫一遍。”
這一突如其來的安排與要求,大大出乎我讀博就是抓緊讀書的預期。不過,謹遵師命,我還是去同濟大學小賣部買來全套繪圖工具,將梁思成先生《營造法式注釋》里面的線條圖,認認真真重畫了一遍。這不僅使得我對《營造法式》的理解,進入了另一個層次;更使我深刻體會到,做學問只捧著書本讀書是遠遠不夠的;更要自己親自動手,才能把書本上的知識真正理解并觸類旁通,進而深入鉆研下去。
直至今日,我同樣要求我的學生們,必須堅持動手與動腦相結合。在先生點撥的基礎上,我將此收獲凝練為一句話,傳承給我所帶的學生們:實踐第一、理論為基。
因此,2003年進入南京大學歷史學院考古文物系以來,我要求所有我們中國建筑考古、中國古代建筑史方向的學生們,必須完成兩個必不可少的田野實習:古建筑實習、田野考古實習。實踐證明,這樣的堅持是有效的,我們的學生們受到了用人單位的普遍歡迎與肯定。
迄今仔細想來,我們每有寸進,無一不受益于先生的教誨與默化。
“哈,哈,哈,我相信過目不忘。”
入學同濟大學后的第一年,我們均需要在博一修完所有的必要學分,各種課程與講座紛至沓來。其中,先生所開設的課程,主要有《中國建筑史》《日本建筑史》《日本園林史》《中國伊斯蘭教建筑史》,兼及《印度建筑史》等。先生知識寬宏、融匯中西,古今中外、理文交融的大家氣象,使我覺得自己在他面前恍若白癡,令我自慚形穢。
尤其是先生的博聞強記,遠超我等肉眼凡胎,這是我在先生身邊數年的最真切體會。舉凡天文地理、古今中外、歷史文化、科技藝術等各學科專業內容,先生幾乎可張口就來,甚或大段大段背誦原文,更令我震驚不已。
好在每次聽課及課后要送先生回家,順便一路討教,逐漸與先生熟悉起來;更因先生和顏悅色、平易近人,也使得我漸漸放下與先生見面、相處及聽課時的敬畏與不安。
由于我是理工科建筑學專業出身,入學同濟大學建筑系之前,根本就沒有讀過二十五史中的任何一史。進入建筑歷史與理論專業學習后,先生要求理文兼容、觸類旁通,不論歷史文化、科學技術、人文藝術等,皆需要盡可能涉獵。
一次講課,他談及前一年博士招生題目說:“我放上去一張碑刻拓片,讓考生們釋讀文字并翻譯。有一位女生當場吐槽說,題目出得不好,看不清楚。”先生聞言,哈哈一笑:“我就是要你看不太清楚,以檢驗你的古文字功底啊。”
由于我自身知識面過窄,建筑學以外的各門專業知識缺項太多,只能全力以赴,努力拓展自己。
一天,先生說:“學鷹,你做漢代建筑史研究,必須至少熟讀三史:《史記》《漢書》《后漢書》,以及相關的考古、文物等方面的專業期刊。”
因此,我買來浙江古籍出版社的百衲本《二十五史》;又恰逢同濟大學合并了幾所高校后,圖書館以極低的價格出售《考古》《文物》《考古與文物》等多余的重復期刊,可謂天賜良機。據此,我安排自己每天必須拿出一定的時間,認認真真地研讀歷史典籍。
博二后,由于學分已夠,沒有再選課,與先生見面的機會不多。偶爾見面,先生總會問起我的畢業論文進展。聊天中,我或提及典籍中的某個人名;令我驚訝的是,先生張口就來,告訴我這是什么朝代的人,他(她)的主要事跡是什么等。
我好奇地請教他:“先生,您是怎么記得住這些歷史上的人物及其事跡的呢?”
先生晃動著碩大的腦袋:“哈,哈,哈,我相信過目不忘。”
我震驚之余,忍不住孩子氣地問他:“那您與師爺陳先生的記憶力,比較而言,究竟誰更好一些呢?”
先生略一思索,笑著說:“還是陳先生的記憶力好一些。”
先生是我國著名園林學家陳從周先生招收的第一位研究生,而成為陳門的大弟子,也就是掌門弟子。我在同濟時,聽先生言,陳先生早年曾當著梁思成先生的面,將《清式營造則例》背誦如流。陳從周先生超群的記憶力、淵博的學識,給許多與他交往的著名專家、學者留下了深刻印象。梁思成先生曾對葉恭綽先生說:“我很佩服陳從周。有許多文章,我寫的人都不記得了,但他卻能一字不漏背下來。”一直以來,陳先生也頗以此自詡。
先生對自己的老師尊崇有加,以自己能夠成為陳從周先生的第一個研究生而幸運。或許,上面的回答,也有先生對自己老師的敬重吧。
“那你就讀書去吧”
我在同濟大學是1998年3月初入學,2000年12月25日博士畢業論文答辯。之所以能夠在短短三年不到的時間內,堪堪完成學業,實際上都是先生的功勞,與他敏銳的學術眼光、精準的選題、及時的點撥及寬容與激勵等息息相關。
記得剛入學的那一段時間里,先生也曾安排我做一些繪圖或古建筑設計方面的項目。譬如,為先生要出版的《天安門》一書繪制部分CAD圖;去漣水妙通塔考古工地現場考察,為此后的復原設計做準備;與上海玉佛寺智度法師一起,數次去黃山太平興國寺遺址,為復原太平興國寺做前期工作等。這些實踐課題,對一名中國建筑歷史與理論專業的博士生而言,無疑是必須熟悉與掌握的。
不過,由于我此前曾經在相關乙級建筑設計研究院擔任過近2年的副總建筑師,主持或親自設計過數十項各級各類建筑設計項目,包括部分仿古建筑等;又在揚州大學土木系、中國礦業大學建筑系等承擔過中國建筑史、中國古建筑與園林構造等方面的課程。因此,自認還具備一定的理論與實踐經驗,就一心一意地想著抓緊一切時間多讀書,以迅速夯實與拓展自己。
鑒于此,我就專門找機會面見先生,開門見山地對先生說:“先生,我來同濟大學是想有更多時間讀書,以提高理論素養與拓展自己的知識面。”
先生滿面笑容地看著我:“學鷹,你具體想說什么呢?”
我鼓起勇氣,說道:“先生,在校時間緊,我理論方面非常薄弱,我可不可以多花時間在理論研究上,就不參加項目了?”
令我沒想到的是,先生不惱不怒,痛痛快快地回答我:“好!那你就讀書去吧。”
顯然,這是先生就我已有一定實踐經驗基礎上的因材施教,進一步放手、激勵我抓緊時間夯實理論。
從那以后,先生在同濟大學建筑與城市規劃學院里面的工作室(應繼承自先生的老師陳從周先生而來),就成為了我當時讀書的好地方。實話說,平時基本上也就我一人在此看書,沒有干擾、逍遙自在。
先生每次來工作室時,見我在看書,往往會開玩笑地說:“學鷹,怎么還不去掙錢啊?”
我也是默然一笑:“先生,我還是看看書吧。”
每次在工作室見面,先生與我師徒倆的開場白,基本上都是這樣的兩句對話。每每此時,先生無論多忙,總要抽出一點時間坐下來,在了解我的論文進展后,答疑解惑,迅速理順我的寫作思路、指出我下一步應當努力的方向等。先生的盡心點撥,使得我的論文寫作事半功倍、突飛猛進。
這樣的討論場景,一直持續到這一間寶貴的工作室被建筑與城市規劃學院統一調整、收走后為止。
“寫博士學位論文一定要有第一手材料”
博士學位論文如何選題,一直是我最牽掛的事情。原因無他,在于我入學時已年近30歲,又有家庭牽掛;尤其是女兒早產,需要時時尋醫問藥,早點治療等。故而我希望能夠早點畢業,利于承擔上有老、下有小的贍養責任。
曾經有一段時間,先生承擔著一項伊斯蘭教建筑研究課題,并招收了也門留學生庫曼姆,讓我與他多交往、學習《古蘭經》等伊斯蘭教知識;并一度有派遣我去美國,研究相關課題的想法。不過,由于家庭原因,我對先生匯報自己難以成行。他沒有進一步說什么,僅是回答我:“學鷹,不要緊,你自己決定。”
記得入學沒有多久,一次課后送先生回家的路上,先生問我:“學鷹,你畢業論文準備寫什么內容?”
我還沒有想好,也沒有來得及回答時,先生就已經自言自語起來:“學鷹,寫博士畢業論文一定要有第一手材料。徐州地區漢代王陵墓葬很多、很重要。你如果能夠想辦法,以此為切入點,探究我國漢代墓葬建筑,甚或漢代建筑歷史方面的問題,這是很值得做的選題。”
我連連點頭:“先生,我想一想辦法看看,再回復您。”
此時,我在中國礦業大學建筑系任教,為同濟大學的在職博士生。巧合的是,我看中并留下來的中國礦業大學建筑系91級的學生喬迅翔告訴我,他與徐州市文化局的領導們很熟悉,相關領導及工作人員也答應提供全部考古資料,以利于徐州漢墓的研究與推廣等。種種機緣巧合,就使得我的博士論文選題具有了堅實的基礎。
寫作初期,我雄心勃勃,幻想我的畢業論文內容可以由徐州漢墓出發,最終囊括整個漢代建筑史。
幸賴先生及時指出:“學鷹,你想的題目太大、內容太多,就是漢代墓葬建筑史都大了。你收縮吧。”
由此,我最終完成的畢業論文題目是《中國漢代楚(彭城)國墓葬建筑及相關問題研究》,順利完成學業。
有一次,先生考問我:“學鷹,你研究我國漢代建筑。你知道《山海經·海內北經》《漢書·地理志》等出現“倭”,《后漢書·東夷列傳》確稱此時的日本為邪馬臺國,日本曾經出土“漢倭奴國王”金印;連云港贛榆更有“徐福村”,或可聯系秦始皇的長生不老等。因此,你也會涉及一點日本文化。你怎么看待漢代文化與日本文化的關系啊?”
我回答說:“雖然隋唐時期,中日交往增多。實際上,日本文化的基礎,在于我國漢代。”
先生笑著說:“學鷹,看來你的漢代建筑史研究,沒有白讀。”
“其他部分我就不看了,你自己寫吧!”
我的博士學位論文共10章,40萬字左右。其中,有一章內容是討論“認讀漢畫像磚石的方法論”。
先生要看我的畢業論文初稿。我看他實在太忙,且聽師弟們說,有一天早上先生突然暈倒,經搶救才剛緩過勁來。為防止先生過于勞累,我就把關于解讀漢畫像磚石的這一章單獨拿出來,請先生指導。
大約1周左右的時間,先生打電話給我說他已經看好了,讓我上門取一下。我趕緊跑過去。只是,不知道先生滿意不滿意,一路上也確實心里沒有底。
結果,一進門,先生眉開眼笑:“學鷹,我看過了。你提出的解讀漢畫像磚石的方法論,很有道理。這是我看過的稿子,你拿回去吧。”
我伸手接過論文打印稿,看到上面滿是紅筆批注,更有先生在每一幅我列舉的漢畫像磚石圖片上下,標注的認讀順序。先生的嚴謹、細致,我至今歷歷在目。還在感動、震撼之中,我耳邊又傳來先生的話語:“學鷹,這一章寫得不錯,按照這樣寫下去。你的畢業論文其他部分我就不看了,你自己寫吧!我相信你一定會寫出一篇好論文。”
先生的信任與放手,使得我更加不敢造次,必須全力以赴以謝師恩。我的博士學位論文完整打印后,我把第一本論文恭恭敬敬的雙手捧給先生,以回饋先生的厚愛。好在論文評閱老師及答辯委員們的評價尚可,我總算松了一口氣,自覺沒有太讓先生失望。直至2019年底,我才將博士學位論文完整出版。
“盡早建立科學的古建筑技術保護體系”
同濟畢業后,與先生見面多在各地學術會場。
2008年7月10日,建筑文化考察組編著之《義縣奉國寺》一書的首發式暨學術研討會在義縣舉行,先生應邀出席。
那一次,與會者計有單霽翔、金磊、楊永生(已故)、周治良(已故)、曹訊(已故)、王貴祥、殷力欣、青木信夫、徐蘇斌、丁垚等眾多業內成績卓著、不同年齡段的專家學者。時隔一十七年,包括先生在內,竟有四位那時已屬長者的建筑學界名流往生,令人感慨萬分。
圖4-1 2008年7月11日-先生參加《義縣奉國寺》首發式(單霽翔、金磊、張宇、楊永生(已故)、周治良(已故)、曹訊(已故)、王貴祥、殷力欣、青木信夫、徐蘇斌、丁垚、王飛、周學鷹等)
圖4-2 2008年7月11日《義縣奉國寺》學術研討會1
圖4-3 2008年7月11日《義縣奉國寺》學術研討會2
記得那時恰是“五一二汶川大地震”事發不久,故在學術研討環節,大家期待先生談談中國古代建筑的抗震防災問題。先生從梁柱、木材、瓦片、受力、榫卯、梁架結構、斜撐、建筑形狀等10個方面,深入淺出地闡述中國古建筑防災減震的特性,呼吁盡早建立科學的古建筑技術保護體系,對古建筑的藝術結構、材料及其環境進行長期監測等。先生對古代建筑的關注要點,體現其長遠學術目標在于中國古典建筑技藝與文化內涵等,對當代乃至未來的重要啟示。
那次交流會后,先生單獨與殷力欣先生及我談話,指出從陳明達先生的《應縣木塔》起,至《義縣奉國寺》出版面世,確實已形成了一個很好的研究系列,希望我們以后與金磊先生主持的團隊多加強合作,使得這個系列能夠持續下去。
回想起來,這些年來我們的一系列成果也得益于先生的高瞻遠矚。現在,以金磊先生為首的建筑文化考察組不僅著眼于古代建筑,有關中國近現代建筑特別是20世紀建筑遺產等也漸漸形成了系列鏈條,以告慰先生等學界先賢。
結語:大音希聲、高山仰止
有幸添列先生門下,是我人生中最關鍵的幾步之一,甚或可謂目前為止我此生最重要的一步。
先生是大智慧、大學者!他是真正的大音希聲,往往三言兩語的旁征博引、借古喻今,就能把深奧的學術問題與人生哲理,用通俗易懂的言語陳述的明明白白。其信息量之豐富、邏輯之清晰、古今中外融合之貼切,令人久久回味、拍案叫絕。
先生的學術思想與人生境界,令人高山仰止。客觀而言,他的學術思想,目前的中國建筑學界還遠沒有得到完整、全面性的認識。未來隨著時間的推移,相信先生的學術思想與人格魅力,必定臻于至善。
尤其是,先生奇思妙想的思想火花如火山肆意噴發,亦如天然噴泉綿綿不絕。實際上,當時在同濟大學問學在先生身邊的時候,我就對同窗崔勇學兄提起過,也是我同濟畢業后一直以來的癡癡奢望:就是等我將來退休后,一定要再來同濟,再次游學在先生左右,記錄他的哲思與妙想,多么幸福、何其快哉!然而,5月29日先生突然駕鶴西游,于我而言,終究再也沒有這樣奢侈的機會了!
先生,您是不是覺得您這個學生太愚笨,不配也不愿意給我這樣的機會?
先生,今生今世,我也只能吟誦在您的墓前,再也聽不到您的音聲了!
先生,您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