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
在中國書法藝術的浩瀚星空中,商周金文與秦漢碑刻猶如璀璨的雙子星座,以其獨特的藝術魅力照耀千古。當代書法大家言恭達先生以八尺巨制臨寫《散氏盤》《毛公鼎》《好大王碑》《石門頌》四件書法經典,不僅是對傳統經典的深情致敬,更是其“清、拙、厚、大”審美理念的創造性實踐。
這組專題評論將從四個維度展開深入解析:在筆法上,探討言先生如何以“裹鋒絞轉、逆鋒澀行”的篆籀筆法活化金石韻味;在墨法上,剖析“濕墨取韻,渴筆取氣”的獨特墨法語言;在章法上,解讀巨幅作品的空間經營與節奏把控;在文化精神上,闡釋作品所承載的"守正創新"藝術理念。
《散氏盤》的恣肆奇縱,《毛公鼎》的莊重肅穆,《好大王碑》的樸茂天真,《石門頌》的飄逸飛動——四件經典各具特色,而言先生的臨創既得古法精髓,又見時代新意。這組文章將帶領讀者深入作品肌理,感受傳統書法在當代語境下的創造性轉化。
我們期待通過這組專題評論,不僅展現言恭達先生的藝術成就,更能引發對書法傳統與當代發展這一永恒命題的深入思考。讓我們一同走進這場跨越三千年的藝術對話,感受筆墨丹青中躍動的文化生命。
清拙厚大
篆籀生輝
——言恭達教授節臨《石門頌》十六條屏解析
言恭達先生以八尺十六屏巨制意臨東漢摩崖經典《石門頌》,不僅是對漢隸“隸中之草”的深度詮釋,更是其“清、拙、厚、大”書法美學思想的極致展現。此作以篆籀筆法重構《石門頌》的飄逸風骨,在雄渾中注入文人意趣,堪稱當代隸書守正創新的范本。
一、筆法:篆籀入隸,逆澀生金
一是裹鋒絞轉,逆勢澀行。《石門頌》原刻以“圓筆逆入,線條瘦勁”著稱,言先生則以長鋒羊毫裹鋒絞轉之法強化其篆籀意蘊:起筆如熔金凝鐵。逆鋒藏勢,使線條如“屋漏痕”般沉澀,如“命”“升”等字中長垂筆,中段飽滿而收筆以渴墨逸出,既保留原碑的飛動之勢,又賦予青銅銘文般的凝重質感。行筆如挽舟逆行。借鑒《石門頌》橫畫不平、豎畫不直的自然筆勢,以逆勢澀行增強線條張力,避免流滑,如“誦”“通”等字的弧筆,似老藤盤石,于靜態中暗藏勃發之力。
二是碑帖相融,動靜相生。言先生隸書以漢碑為基,兼取簡牘率真。將《石門頌》的放縱舒展與《好大王碑》的稚拙結合,如“為”“帝”等字,結體寬博而筆勢飛動,形成北勢南韻的獨特風格。另外,部分筆畫融入行草意態,如“八”“荒”等字的撇捺,以簡牘筆意打破隸書靜態框架,增強書寫靈動性。
二、墨法:濕韻渴氣,金石煥彩
一是濕墨取韻,漲墨塑形。言先生的“濕墨”并非簡單飽蘸水墨,而是水破墨、墨破水,通過生宣與長鋒羊毫的相互作用,形成水墨氤氳的金石效果。濃墨如青銅垂露,強化線條立體感,如“惟”“有”等字的筆畫,渾厚若鐘鼎澆鑄,再現摩崖的原始質感。淡墨似云煙虛靈,通過墨色自然滲化,使字間氣息流動,如“澤”“南”等字的疏朗布白,營造出“真空妙有”的禪境。
二是渴筆取氣,飛白生韻。“渴筆”是言先生善用墨態的關鍵手法,“飛白”如剝蝕滄桑,如“厲”“廢”等字的斷筆處理,增強線條的屋漏痕質感。墨色層次對比,濃處壓陣,渴處透氣,形成“潤含春雨,干裂秋風”的視覺節奏,契合《石門頌》和平簡靜、遒麗天成的審美理想。
三、章法:宏闊如史,疏密天成
一是十六屏連綴,氣象恢弘。巨屏陣列超越原刻的單面局限,構建史詩級空間敘事:“疏可走馬,密不透風”,單字結構嚴謹如宗廟列鼎,整體卻疏朗如星漢懸天,字距寬博而行氣綿延,再現摩崖依山勢布局的自然錯落。“參差錯落,隨石賦形”,借鑒簡牘“齊中不齊”的構成,字形大小欹側,形成靜中寓動的視覺韻律。
二是對立統一,哲理明晰。言先生深諳《石門頌》中“制造矛盾,和諧統一”的哲學內核:險正相生,如“易”字上半部平正,下半部三撇險急,卻穩如泰山;張合有度,如“為”字長撇開張,中宮卻嚴謹收合,似“褒河之水”與“秦嶺之肅”的對比。
四、文化精神:守正出奇,為藝載道
一是清逸為魂,養心為本。言先生主張“篆貴虛靜”,此作將儒家厚德載物的線條骨力、道家超然物外的布白空靈熔鑄一體,使摩崖銘文從祭祀重器升華為養心之道。
二是時代回響,古法今用。此作絕非機械摹古,而是以當代視角激活經典。以長鋒羊毫重構“貼泥法”鑄造的網格線痕,直畫如金石鑿痕,曲畫若云水舒卷,賦予傳統以抒情性。
五、結語:石門新章,隸學豐碑
言先生節臨《石門頌》十六條屏,以篆籀筆法重塑摩崖筋骨,以精微墨法再現金石神采,更以恢弘章法抒寫文化自信。在當代書壇回歸經典的浪潮中樹立了守正創新的標桿,彰顯了“筆墨當隨時代”的深刻命題。
清人楊守敬評《石門頌》“如野鶴閑鷗,飄飄欲仙”,言先生此作亦得此境,不僅是技法的展示,更是對自我美學思想的詮釋,為當下習隸提供了守正創新的典范。
言恭達先生節臨《石門頌》十六條屏欣賞
惟坤靈定位,川澤股躬。澤有所注,川有所通。余(斜)谷之川,其
澤南隆。八方所達,益域為充。高祖受命,興于漢中。道由子(午),
出散入秦。建定帝位,以漢氏詆焉。后以子午,途路歮難。更隨
圍谷,復通堂光。凡此四道。垓隔尤艱。至于永平,其有四年,
詔書開余(斜),鑿通石門、中遭元二,西夷虐殘,橋梁斷絕,子午
復循。上則縣(懸)峻,屈曲流顛;下則入冥,傾寫輸淵。平阿泉
泥,常蔭鮮晏。木石相距,利磨確磬(盤),臨危槍碭,履尾心寒。空
輿輕騎,滯礙弗前。惡蟲蔽狩,蛇蛭毐螨。未秋截霜。嫁苗夭
殘。終年不登,匱餒之患。卑者楚惡,尊者弗安。愁苦之難,
焉可具言。于是明知,故司隸校尉楗為武陽楊君,厥
字孟文,深執忠伉,數上奏請。有司儀駁,君遂執爭,百僚咸
從,帝用是聽。廢子由斯,得其度經。功(飭)爾要,敞而晏平。清涼
調和,烝烝艾寧。至建和二年仲冬上旬,漢中太守楗為武陽王
升字稚紀。(涉歷)山道,推序本原,嘉君明(知,美其仁賢,勒石頌德,以明厥勛。其辭曰:君)德明明,炳煥彌光。刺過
拾遺,厲清八荒,奉魁承杓,綏億御(衙)強。春宣圣恩,秋貶若霜。無(偏)蕩
蕩,貞雅以方。寧靜蒸庶,政與乾通,輔主匡君。循禮有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