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麥場上
□ 韋東寧
“遠處蔚藍天空下,涌動著金色的麥浪,就在那里曾是你和我,愛過的地方……”廣袤的田野上,黃燦燦的麥浪隨風搖曳,已是江南打麥天,耳畔響起《風吹麥浪》吹向臉龐,那是芬芳夢鄉、收獲的味道,想起了童年的麥收。
“田家少閑月,五月人倍忙。夜來南風起,小麥覆隴黃。”麥隨風里熟,麥收的忙碌,是從做麥場開始的。
麥場是晾曬、脫粒小麥的場地,以往農村全是土曬場,做麥場是麥收前的頭等大事。大集體年代,村頭的公共場地往往就是全村的集中麥場。生產隊長一聲令下,全體勞力一起上陣。先用鋤頭把麥場最上層的土翻松、敲碎、整平,清理掉大大小小的砂石、樹枝等雜物,然后用水澆濕,再撒上厚厚的草木灰,以免石磙沾上泥土。前道工序完成后,最后該石磙上場了。石磙用青石制成,呈圓柱形,中間空心,插上一根粗木棍,木棍兩頭各套上繩索。兒時的我們常常跟在大人后面看熱鬧,見石磙好玩也躍躍欲試。我們兩人一組,一人一邊賣力地拉動繩索,但由于受力不均,石磙不聽使喚,歪歪扭扭前進,惹得大伙哈哈大笑。做麥場是個體力活,也是個技術活,要接受鄉親們檢驗的,技術活還得靠種田“老把式”。只見他們光著腳板,把繩索圍在腰上,兩手分握繩的兩端,手與腰同時發力,口中喊一聲“走”,石磙沿著直線一路翻滾,這樣反復碾壓均勻,一個光滑平整的打麥場就形成了。
新筑場泥鏡面平,打麥場煥然一新,嚴陣以待。此時,田野上的夏收攻堅戰也已打響,人們紛紛磨刀霍霍向麥田。
春爭日,夏爭時,夏忙時節,搶收小麥油菜、搶插水稻秧苗,此為“雙搶”,一個“搶”字營造出夏收夏種的緊張氣氛。夏季雷雨多,天說變就變。麥收一響,龍口奪糧,農家深知“農忙一刻值千金”。過去,小麥收割全靠人力,人們天不亮就下地干活了,為節省時間,早飯中飯也大多安排在田間地頭,正如白居易在《觀刈麥》詩中所云:“婦姑荷簞食,童稚攜壺漿。相隨餉田去,丁壯在南岡。”
一擔擔、一車車麥子送到打麥場上,打麥子開始了。在蘇浙皖一帶農村,打麥子的傳統工具是連枷,是由一個長柄和一組平排的竹條或木板構成。用連枷打麥子講究技巧,不能用蠻力。打麥時,右手在前,左手在后,打下去的時候,右手向下用力,左手向上提,將連枷把上下甩動,使連枷拍旋轉,拍打敲擊曬場上的麥穗,使之脫粒。兒時的我們作為初學者往往不得要領,拿起連枷一陣胡亂拍打,結果是吃力不討好,反而幫了倒忙。
“笑歌聲里輕雷動,一夜連枷響到明。”打麥子不分晝夜,“打”字里是勞作的艱辛,但豐收的喜悅洋溢在每個人的臉上,這是實打實“打”出來的勞動果實,打麥場上總是蕩漾著歡聲笑語。這時,擅長唱山歌的成了場上的“明星”。家鄉自古就有“出門山歌進門戲”的說法,這是對鄉親們愛唱山歌最形象的概括。以前的生產勞動都是“人海戰”,非常辛苦,也比較單調,唱山歌是為了解解乏、提提神,活躍氣氛,增添樂趣,激發大家的勞動熱情,提高勞動效率。在家鄉,栽秧有栽秧歌,耘田有耘田歌,連看牛也有看牛歌,打麥子自然也有打麥歌。“大麥上場(格)小麥黃(哎呦),一人打麥二人揚(么)。一粒糧食(格)一滴汗(哎喲),粒粒糧食賽黃金(么)……”悠揚的打麥歌與連枷有節奏的噼噼啪啪聲響,和著人們的嬉笑聲、孩童的打鬧聲,構成了一曲動聽的勞動合奏。
現在,生產隊的打麥場已經消失了,大多改造成了村民休閑廣場。機械化徹底改變了農業生產方式,打麥場退出了歷史舞臺,但打麥場上的熱鬧場景還長存在心間,留在了我們的記憶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