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的春種在舊歷年前就開始了。
舊歷年底，我回鄉(xiāng)下老家，母親正在門前忙碌。她把帶著干枯外皮的豇豆、扁豆、辣椒、茄子的種子掛在屋檐下晾曬。它們被一條細細的紅線串起，豇豆與扁豆的外皮鼓起，里面的種子飽滿結(jié)實；辣椒與茄子被剖成幾片，皺巴巴的果肉上扁平的是辣椒籽，圓形的、鼓的、種皮光滑的就是茄子籽了。
那是我常見的畫面。在后院的菜地里，母親選擇一處土質(zhì)肥沃、背風向陽的地塊作為蔬菜苗圃。她挖出疏松的表層土壤，鋪上一層厚厚的稻草，撒上生石灰，澆上一些水；鋪上一層農(nóng)家肥，表層土壤回填，整理疏散，撒下扁豆、辣椒、茄子、番茄、黃瓜的種子；一排新砍的竹子彎曲插入苗圃兩邊，蓋上薄膜，一個小拱棚出現(xiàn)在大家面前。
春天，在母親的忙碌中來了。那個小拱棚時常被大雪覆蓋，時常被寒風光顧，但那些經(jīng)過母親精心挑選過的種子，經(jīng)過母親的精心護理，它們從來不會擔心自己被埋沒了，始終相信出土的那一天很快到來。的確如此，當母親適時地揭開塑料薄膜的一角，那些蔬菜種子悄悄地從泥土中鉆出來了，探出的嫩芽，新綠、嫩綠、鮮綠、翠綠，喚醒了沉睡的大地。
年味未散，母親的身影已頻繁出現(xiàn)在菜園里。她施肥，整地，鋪膜，搭架，呵護著她的希望，就像多年前呵護年幼的我們一樣。春日暖陽。母親戳穿地膜，栽下數(shù)行番茄苗。那些幼苗抬起嫩綠色的頭，在春風中搖曳著。番茄毫不遲疑地結(jié)果，紅紅綠綠掛滿枝頭，成了一道養(yǎng)眼的風景：紅的光彩奪目，綠的晶瑩剔透。
母親的臉上都是笑容。在籬笆邊她隨手撒下的絲瓜籽，悄悄破土而出，綠芽冒出來，像害羞的小姑娘偷偷看著這個世界。過幾天，絲瓜苗兩片嫩綠的葉子撐開，中間長出一小片手掌狀的葉子；再過幾天，絲瓜苗長“胡須”了，在竹竿、樹枝、墻頭、院門攀附，扭動著水蛇似的腰肢在上面游走。數(shù)天后，它呈現(xiàn)出勇猛攀爬之勢，看準方向一路向上。所到之處，一片蔥蘢，翠綠。
豆角的藤爬滿了支架，茄子身穿紫色大袍，黃瓜頂著黃花，在燈籠似的辣椒果下面悠閑地躺著……母親說，你們喜歡吃韭菜餡的餃子，在菜園邊上，我種上幾行韭菜和小蔥；你們喜歡吃虎皮青椒，那邊栽著的是辣度正好的辣椒品種；無籽的西瓜苗栽了兩畦，暑假時剛好能吃到……那都是你們喜歡吃的果蔬，在菜園里我全都種上了。
菜園雖然不大，春種時節(jié)勤勞的母親卻把其利用到極致。她翻地，碎土，撒肥，平整，播種；澆水，間苗，移栽，立架，剪枝，疏果……菜園成了母親的一個孩子，我們是她精心養(yǎng)育的蔬菜，傾注了她所有的慈愛和牽掛——收獲季節(jié)，我們無論在外漂泊多久，大家都會準時踏上回家的旅程，與母親一起分享喜悅，感受幸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