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17日夜，深秋露寒，去河西江蘇大劇院看根據(jù)馮夢龍擬話本小說《賣油郎獨占花魁》改編的蘇劇《花魁記》。傳統(tǒng)劇目，刪繁就簡，清新自然，緊湊細(xì)密，戲分六出，分別是《勸妝》《游湖》《醉歸》《忤豪》《雪塘》《焚契》等，一氣呵成，如行云流水，自然流淌，以舞臺藝術(shù)形式講述了才貌雙全、名噪京城臨安、被稱為“花魁娘子”的名妓莘瑤琴與賣油郎秦鐘之間的愛情故事，搬演靖康之亂后市井小民與娼門名妓的愛情傳奇。
馮夢龍筆下的小說故事，大致如此：莘瑤琴出身于汴梁城郊一小康之家，自小聰明靈秀，吟詩作賦，琴棋書畫，女紅刺繡，無所不通。然，天下大變局，發(fā)生靖康之難，汴梁城破，莘瑤琴逃難之時與家人失散，上當(dāng)受騙，被人賣到臨安做了妓女。她改名王美，被喚作美娘，憑借才藝和容貌，成為臨安名妓，有“花魁娘子”之譽(yù)，標(biāo)價一晚白銀十兩，慕名者眾，趨之若鶩。臨安城外賣油店的朱老板，過繼一原來姓秦名鐘者，也是從汴梁逃難而來，母親早亡，父親將他賣到油店后揚(yáng)長而去。秦鐘過繼給朱老板改名朱鐘。某年春天某日，朱鐘為昭慶寺送油回返，路經(jīng)西湖，巧遇王美娘，被其美貌所吸引，心中暗想“若得這等美人摟抱了睡一夜，死也甘心”。他日積月累積攢十兩銀子，要買王美娘一晚春宵，真是具體而切實的一大夢想。
老鴇嫌棄他是一賣油郎，再三推托，最終讓他扮成斯文之人，前來一了夙愿。秦鐘等到美娘之時，美娘卻酩酊大醉，又認(rèn)為朱鐘重“不是有名稱的子弟，接了他，被人笑話”。但朱鐘不以為意，整晚服侍醉酒的美娘，心甘情愿。美娘酒醒之后，覺得“難得這好人，又忠厚，又老實，又且知情識趣”，但“可惜是市井之輩”，“若是衣冠子弟，情愿委身事之”，她回贈朱鐘雙倍嫖資以作謝。
一年之后，美娘被福州太守的八公子羞辱，流落街頭，寸步難行，巧遇經(jīng)過此地的朱鐘。朱鐘將她接回青樓安頓，美娘為回報朱鐘，留他過宿，并許諾要嫁他為妻。美娘用自己多年積蓄贖身從良，嫁給朱鐘，又認(rèn)了自己的親生父母。朱鐘最后也與父親相認(rèn)，改回原姓，皆大歡喜，美滿團(tuán)圓。
馮夢龍所編《情史》中的《史鳳》還有如此文字：小說有賣油郎慕一名妓，乃日積數(shù)文，如是二年馀，得十金，銷成一錠，以受嫗，求一宿。是夜，妓自外醉歸，其人擁背而臥，達(dá)旦不敢轉(zhuǎn)側(cè)。妓酒醒時，已天明矣。問：“何不見喚？”其人曰：“得近一宵，已為逾福，敢相犯耶？”后妓感其意，贈以私財，卒委身焉。夫十金幾何，然在賣油郎，亦一夕之豪也。
《花魁記》全部情節(jié)，簡化了馮夢龍的諸多人物，聚焦在花魁與秦鐘，至于秦鐘的養(yǎng)父、花魁的爹娘，都一一抹去，而馮夢龍所說的公子貴族吳某也換成了萬俟公子，平兒、王九媽等也都是陪襯人物，戲份很少，主要是圍繞花魁與嫖客秦鐘來鋪排演戲，大作文章。秦鐘“本錢只有三兩，卻要把十兩銀子去嫖那名妓”，他憑著素樸的韌性如愿以償，不僅買得一霄親近，后來還贏得花魁芳心。秦鐘嫖娼也確曾產(chǎn)生過“若得這美人摟抱了睡一夜，死也甘心的純粹嫖客心理，舞臺表演，加以雅化，似乎愛美之心，人皆有之，無可厚非。馮夢龍從所謂“社會的渣滓中”讓賣油郎這一市井小民引車賣漿者變成情場主角，在青樓文學(xué)中占有一席之地。
馮夢龍少為諸生，晚年以貢生歷官丹徒縣訓(xùn)導(dǎo)、壽寧知縣。他除了編撰三言即《喻世明言》《警世通言》《醒世恒言》外，還增補(bǔ)羅貫中的《平妖傳》為《新平妖傳》，改寫余邵魚《列國志傳》為《新列國志》。馮夢龍還有《墨憨齋定本傳奇》，其中自撰《雙雄記》《萬事足》，改訂湯顯祖、李玉、袁于令等人之作十余種。他另編有時調(diào)集《桂枝兒》《山歌》，散曲選集《太霞新奏》，筆記小品《智囊》《智囊補(bǔ)》《笑府》《古今談概》《情史類略》等。他的《賣油郎獨占花魁》幾乎一枝獨秀，對后世文學(xué)、戲劇均產(chǎn)生一定影響，李玉創(chuàng)作有戲曲《占花魁》，清初有話本《占花魁》，臺灣高陽創(chuàng)作有小說《花魁》，還有昆劇《占花魁》、淮劇與粵劇、評劇《賣油郎獨占花魁》、杭劇《賣油郎獨占花魁女》、越劇與揚(yáng)劇《賣油郎》，電視劇《愛情寶典之賣油郎獨占花魁》等。
汴京，臨安，西湖，煙柳長堤，大雪彌漫，亂世紛紜中，命如草芥的底層民眾，有商業(yè)頭腦的賣油郎，誤入娼門的花魁女，看似反差巨大的苦命人，結(jié)為夫妻，安度余生。
王芳是昆曲名家，兩度獲得梅花獎，年已六旬的她舞臺扮相、唱腔依舊是不減當(dāng)年風(fēng)采，只是，一臺戲，角色扮演者不斷變換，自然有提攜培養(yǎng)新人之良苦用心，但就觀眾欣賞而言，似有不小的遺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