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淝水之戰(zhàn)”是我國歷史上著名的以少勝多戰(zhàn)例，中學(xué)、大學(xué)歷史教科書或一般歷史讀物都會提及。這場戰(zhàn)役發(fā)生在1640年前的公元383年，當時的中國正處于南北分裂最為嚴重的東晉及“五胡亂華”的“十六國”時期。作戰(zhàn)雙方一是定都長安（今西安）、日益強大的“前秦”國，一方是定都建康（今南京）、擁有江東之地的東晉王朝。雙方交戰(zhàn)的終結(jié)地點在今安徽省境內(nèi)的“淝水”（亦作“肥水”）。
一．苻堅為“統(tǒng)一”執(zhí)意對東晉宣戰(zhàn)，秦庭爭論紛紜只是走過場
前秦是由氐族人苻洪于公元350年建立的政權(quán)。苻堅于公元357年弒殺“殘虐無度”的前任苻生，僭稱“大秦天王”，改元“永興”。《晉書?苻堅載記》稱苻堅為人是“神武撥亂，道隆虞夏，開庠序之美，弘儒教之風(fēng)，化盛隆周，垂香千祀”，勝過漢代的“二武”即漢武帝與光武帝時代。
自“永嘉之亂”后，前秦在苻堅的治理下，出現(xiàn)了“關(guān)隴清晏，百姓豐樂”的盛世景象。自京城長安至于諸州，皆夾路樹槐柳，二十里一亭，四十里一驛，旅行者取給于途，工商貿(mào)販于道。百姓歌之曰：“長安大街，夾樹楊槐。下走朱輪，上有鸞棲。英彥云集，誨我萌黎。”這絕對是一個環(huán)境優(yōu)美、經(jīng)濟富庶、百姓安康、社會文明程度高的國度。
在先后滅了前燕、前涼、仇池國、夜郎國、代國及占領(lǐng)了西南的邛筰之地后，關(guān)東、巴蜀、西域諸地均入前秦版圖，當時只有東晉政權(quán)統(tǒng)轄的江東之地不在前秦版圖內(nèi)。苻堅當了二十來年的皇帝，有了要一統(tǒng)天下的野心，也就有了后來到公元383年親率百萬大軍南下、攻打東晉的舉國軍事行動。
這種舉全國之力的軍事侵略行動，苻堅是醞釀了很久，朝廷也是存在著戰(zhàn)與不戰(zhàn)兩種截然相反的意見。
這天上午，苻堅召集群臣開會，他信心滿滿地對大臣們說：“吾統(tǒng)承大業(yè)垂二十載，芟夷逋穢，四方略定，惟東南一隅未賓王化。吾每思天下不一，未嘗不臨食輟餔，今欲起天下兵以討之。略計兵杖精卒，可有九十七萬。吾將躬先啟行，薄伐南裔，于諸卿意何如？”苻堅要親大軍去攻打還未臣服的“南裔”東晉王朝了。
秘書監(jiān)朱彤第一個發(fā)言，他說：“陛下應(yīng)天順時，恭行天罰，嘯咤則五岳摧覆，呼吸則江海絕流，若一舉百萬，必有征無戰(zhàn)。晉主自當銜璧輿櫬，啟顙軍門；若迷而弗悟，必逃死江海，猛將追之，即可賜命南巢。中州之人，還之桑梓。然后回駕岱宗，告成封禪，起白云于中壇，受萬歲于中岳；爾則終古一時，書契未有。”
自古就不乏拍主子馬屁的大臣，很明顯，朱彤是支持苻堅發(fā)動對晉戰(zhàn)爭的，并且堅信是有征無戰(zhàn)，即不用動什么軍事力量，就能讓東晉臣服。他還想像東晉皇帝到時束手就擒的樣子：口銜玉璧，手牽著小山羊，用車子拖著棺材來向苻堅認罪投降，承認自己罪當死。他甚至還認為，把東晉打敗了，原先那些“衣冠南渡”的中土人士可以回歸桑梓故里了。
苻堅聽后當然大悅，說道：“此乃吾之志也”。
但左仆射權(quán)翼堅決反對。他說：臣以為晉未可伐。當年因商紂王無道，天下離心，八百諸侯不謀而至，周武王猶曰‘彼有人焉’，回師止斾，仗暫時不打了，紂王的位置讓他繼續(xù)保留著。但當微子、箕子、比干“殷三仁”被分別或誅或放后，周武王知道商紂王已失去天下人心了，所以才奮戈牧野，打響了“牧野之戰(zhàn)”。現(xiàn)在東晉執(zhí)政者雖然能力有限，但未聞喪德，君臣和睦，上下同心。還有謝安、桓沖等，他們都是江表偉才。由此看來，晉有人焉。我聽說和諧團結(jié)就能打敗敵手，現(xiàn)在東晉政權(quán)和諧團結(jié)，“未可圖也”。
苻堅聽了權(quán)翼反對的聲音，沉默許久說：“諸君各言其志吧。”希望大家各抒己見。
太子左衛(wèi)率石越說：“吳人恃險偏隅，不賓王命，陛下親御六師，問罪衡越，誠合人神四海之望。但今歲鎮(zhèn)星守斗、牛，福德在吳。懸象無差，弗可犯也。且晉中宗，藩王耳，夷夏之情，咸共推之，遺愛猶在于人。”
石越話中的“鎮(zhèn)星”即指行星“土星”，斗星指“北斗星”，牛星指“牽牛星”。是說土星已經(jīng)運行到北斗星與牽牛星之間了，這一塊的“天文分野”是對應(yīng)吳越地區(qū)，即東晉所在地域，天象表示出吉祥，那片土地上的人們會有福報，所以石越反對在這一年發(fā)動對晉戰(zhàn)爭，因為天象已經(jīng)顯示了。在石越的話中，“前秦”屬華夏正宗，東晉只是“藩國”、晉中宗司馬睿只是個“藩王”而已。那時的東晉，在華夏版圖上是沒有地位的，建康城更是無從談起了。
石越接著說：“晉國有長江之險，朝廷無昏貳之釁。臣愚以為，利用修德，未宜動師。孔子曰：‘遠人不服，修文德以來之。’愿保境養(yǎng)民，伺其虛隙。”東晉擁有長江地勢之利，朝廷君臣團結(jié)，所以石越主張，修德以吸引對手來臣服，或等待時機成熟了再議。
但苻堅反駁說：“吾聞武王伐紂，逆歲犯星。天道幽遠，未可知也。昔吳王夫差威陵上國，而為越王勾踐所滅。孫仲謀（孫權(quán)）澤洽全吳，孫皓因三代之業(yè)，龍驤一呼，君臣面縛，雖有長江，其能固乎！以吾之旅，投鞭于長江，足斷其流。”
苻堅認為，天塹長江不能構(gòu)成外在進攻的障礙，他列舉了春秋吳國與三國時吳國被滅亡的事例后，用“投鞭斷流”來形容前秦兵雄馬壯，其實力是遠遠超過了之前的越國和西晉，言下之意，他苻堅更容易拿下今日之東晉的建康城。
“龍驤”是指西晉的王浚，他曾被司馬炎任命為“龍驤將軍”，率戰(zhàn)船攻破孫吳政權(quán)的都城建業(yè)。唐代劉禹錫《西塞山懷古》詩中有：“王浚樓船下益州，金陵王氣黯然收。千尋鐵鎖沉江底，一片降幡出石頭”。就是描寫當年石頭城被攻破、東吳被滅亡的歷史。
但是，石越仍然不同意苻堅的觀點，他說：“臣聞商紂王為無道，故天下患之。吳王夫差是淫虐之徒，孫皓是昏暴之君，眾叛親離，所以他們被打敗。現(xiàn)在的晉國國君雖然少德無能，但還沒有像夫差、孫皓那樣有罪過。”石越希望苻堅能夠“厲兵秣馬，廣積粟糧，以待天時”。
朝臣各抒己見，議論了很長時間，也沒有形成一致意見。
苻堅在聽取了眾大臣不同意見后，亮明自己的態(tài)度說：“所謂筑室于道，沮計萬端，吾當內(nèi)斷于心矣。”他心中早已有了主張，召開朝會，聽聽眾大臣意見，看似民主，實質(zhì)上也就是走走過場而已，苻堅已經(jīng)暴露出了剛愎自用的性格一面。
二．胞弟泣諫“孺子”又進諫 釋道安話藏玄機勸阻亦枉然
散朝后，苻堅又單獨把胞弟、中軍將軍、陽平公苻融留下來商議。苻堅說：“自古大事，定策者一兩人而已。群議紛紜，徒亂人意，吾當與汝決之。”苻堅認為，國家大事就是由他兄弟倆說了算，他想得到弟弟苻融的支持。
誰知苻融對他說：“歲鎮(zhèn)在斗牛，吳越之福，不可以伐一也。”苻融首先從天文星象學(xué)角度來分析，認為這一年的星象顯示是對吳越之地有利的，不可違背天意去向晉朝開戰(zhàn)。其觀點與石越相同。
苻融接著又說：“晉主休明，朝臣用命，不可以伐二也。”東晉君主政治開明，君臣團結(jié)，朝野一心，這樣的國家，是不能與之開戰(zhàn)的。
“我數(shù)戰(zhàn)，兵疲將倦，有憚敵之意，不可以伐三也。”從前秦的軍隊來看，因長年打仗而出現(xiàn)疲憊現(xiàn)象，士兵們對吳越地帶的東晉部隊也有畏懼感，士氣不足，這仗不能打，不與東晉開戰(zhàn)才是“上策”。
苻堅本以為從苻融這里能得到贊同聲，誰知苻融也反對與東晉開戰(zhàn)。苻堅有點不高興了，覺得這國家沒有人能懂他。他向苻融分析說：“今有眾百萬，資仗如山，吾雖未稱令主，亦不為闇劣。以累捷之威，擊垂亡之寇，何不克之有乎！”他把東晉王朝稱為快要滅亡的“寇”，他要親率百萬軍隊去滅了東晉這個“寇”。他甚至于認為，要在他當皇帝的任上，實現(xiàn)華夏統(tǒng)一大業(yè)。他說：“吾終不能以賊遺子孫，為宗廟社稷之憂也。”他不想把統(tǒng)一大業(yè)留給子孫去做，他要在他的皇帝任上就實現(xiàn)全國統(tǒng)一。這雖然表現(xiàn)出了政治家的責任擔當，但也體現(xiàn)了野心家的自我膨漲與張狂。
苻融見難以阻止苻堅的戰(zhàn)爭欲望，竟急得哭了起來。他邊哭邊說：“吳之不可伐，昭然明了，如果我們虛勞大舉，必定無功而返。”苻融接著又提醒苻堅：“我所擔心的還不僅如此，陛下將鮮卑、羌、羯這些民族的人口遷徙到京城四郊居住生活，這些人一直心中不服，時刻準備造反。如果現(xiàn)在傾國而去南方打仗，長安城如有風(fēng)塵之變，極有可能連我們的宗廟也被毀了。以弱卒數(shù)萬留守京師以監(jiān)國，鮮卑、羌、羯攢聚如林，他們都是我們秦國的賊，是我們的仇人。我擔心攻打晉國不僅是空手而還，更擔心我們未必能夠萬全。” 當時，鮮卑出身的慕容垂、羌人出身的姚萇及一些良家子倒是一個勁地鼓吹發(fā)動戰(zhàn)爭，苻融早已識破這些人的險惡用心，他們希望前秦有“風(fēng)塵之變”，這樣他們可以趁機侵犯。
苻融雖然泣諫，但仍然動搖不了苻堅發(fā)動戰(zhàn)爭的野心。
苻堅后來又請教沙門釋道安，想聽聽高僧的見解。這個道安和尚就是在晉孝武帝太元三年（378年）二月，苻堅的長子、尚書令苻丕統(tǒng)領(lǐng)十萬大軍進攻襄陽時，俘虜?shù)摹耙粋€半人才”中的那“一個”，還有“半個”是指跛了腿的習(xí)鑿齒。當時苻堅聽說俘虜了東晉的這兩個人才后，十分高興，命人用好的車輿將他們專門送到長安。習(xí)鑿齒因腿腳不方便，后來被苻堅提前放回了，我的《習(xí)鑿齒的漢晉“正統(tǒng)”觀》一文曾有詳細考論。釋道安、習(xí)鑿齒被俘的襄陽戰(zhàn)役，晉軍方面的將帥就是本文的主角朱序，他也被俘虜?shù)搅碎L安，我們將在下文詳敘。
苻堅對南方有才識學(xué)問的人很是看中，對釋道安更是如此。他不顧身邊大臣的反對，讓釋道安與自己同乘法駕，即與皇帝同輦，便于同釋道安交流。他婉轉(zhuǎn)地對釋道安說：“朕將與公南游吳越，整六師而巡狩，謁虞陵于嶷嶺，瞻禹穴于會稽，泛長江，臨滄海，不亦樂乎！”苻堅通過陪同釋道安到南方游山玩水的語言，隱晦表達了自己要攻打東晉的想法。
釋道安早已聽出了苻堅的話外音，并且在之前，群臣知道苻堅信任地重用釋道安，希望他在苻堅“欲有事于東南”即向東晉開戰(zhàn)時，能夠“為蒼生致一言”，阻止苻堅的冒險舉動，所以，釋道安回答說：“陛下應(yīng)天御世，居中土而制四維，逍遙順時，以適圣躬，動則鳴鑾清道，止則神棲無為，端拱而北，與堯舜比隆，何為勞身于馳騎，口倦于經(jīng)略，櫛風(fēng)沐雨，蒙塵野次乎？且東南區(qū)區(qū)，地下氣癘，虞舜游而不返，大禹適而弗歸，何足以上勞神駕、下困蒼生。《詩》云：‘惠此中國，以綏四方。’茍文德足以懷遠，可不煩寸兵而坐賓百越。”
釋道安話藏玄機，勸苻堅不要興師動眾去到東南地區(qū)打仗，可以“文德”讓東晉賓服。同時又提醒苻堅：東南氣候潮濕，瘴氣嚴重，就連當年的舜帝、大禹到了那里，都把命丟在那里了。
但苻堅還是堅持他實現(xiàn)華夏一統(tǒng)的宏偉理想，對釋道安說：“非為地不廣，人不足也，但思混一六合，以濟蒼生。天生蒸庶，樹之君者，所以除煩去亂，安得憚勞！”他向釋道安表露自己不是為了領(lǐng)土擴張，也不是為了人口眾多，而是為了“濟蒼生”“混一六合”，百姓黎民稱他為君，他不能辜負百姓黎民的期望，所以他再苦再累也不怕。作為政治野心家，苻堅裝出一副悲天憫人的偽善面孔。
釋道安見勸說不了這個氐人出生的苻堅，也只好退一步，建議苻堅“若鑾駕必欲親動，猶不愿遠涉江淮，可暫幸洛陽，明授勝略，馳紙檄于丹楊，開其改迷之路。如其不庭，伐之可也。”他希望苻堅從長安移駕到洛陽，在那里指揮前線作戰(zhàn)，給丹楊郡即東晉政權(quán)送去信函檄文，希望他們能主動到秦庭來臣服；如果東晉不愿意，再攻打也不遲。
但苻堅還是不予采納，執(zhí)意孤行。由此可見，他之前所謂征求朝野意見的做派，實質(zhì)上也是一種徹頭徹尾的政治操弄和作秀。
后來，苻融及尚書原紹、石越等人又前后數(shù)十次上書面諫，但苻堅始終不聽；就連苻堅最小的兒子苻詵也站出來諫阻，被苻堅以“孺子言”而拒絕了。
苻堅打著統(tǒng)一天下的幌子，準備強行發(fā)動對東晉戰(zhàn)爭，其夢想能實現(xiàn)嗎？
三．前秦百萬大軍千里長陣齊圧境，東晉“風(fēng)流宰相”無計可施唯弈棋
東晉王朝是由司馬氏于公元317年在今天南京建立的，晉元帝司馬睿是東晉開國皇帝。苻堅準備發(fā)動戰(zhàn)爭時，東晉已進入孝武帝司馬曜時代，輔佐朝政的已經(jīng)不是“王與馬、共天下”的王導(dǎo)他們了，而是“江左風(fēng)流宰相”謝安。
東晉孝武帝太元八年（383年）夏五月，秦王苻堅下詔，大舉入侵東晉，向東晉宣戰(zhàn)。他先是在全國大搞征兵活動，規(guī)定：民每十丁遣一兵，其良家子弟年二十以下，有材勇者，皆拜羽林郎。良家子弟最后組成了三萬余騎，拜秦州主簿趙盛之為少年都統(tǒng)。這些良家子弟皆為富饒紈绔子弟，他們根本不懂軍旅之事，只知道一個勁地說一些諂諛奉承之類的話以迎合苻堅心意。
到了八月，苻堅派遣陽平公、征南大將軍苻融督驃騎張蠔、撫軍苻芳、衛(wèi)軍梁成、冠軍慕容垂等步騎二十五萬為前鋒；以兗州刺史姚萇為龍驤將軍、督益梁州諸軍事。苻堅對姚萇說：“昔朕以龍驤建業(yè)，未嘗輕以授人，卿其勉之！”左將軍竇沖聽了后，很不客氣地當著苻堅的面就說：“王者無戲言，此不祥之征也！”苻堅聽了，只是默然而已。
另一邊，鮮卑出身的慕容楷、慕容紹對慕容垂說：“主上驕矜已甚，叔父建中興之業(yè)，在此行也！”他們?nèi)呤悄饺菁易宓氖逯蛾P(guān)系，慕容垂聽了二位侄子的奉承話也不反感，反倒說“是啊，沒有你們幫助，哪能成功啊。”由此可見，前秦軍隊在未出發(fā)前就各懷鬼胎，各自打著小算盤。后來的事實也證明，苻堅的前秦政權(quán)最終被羌人出身的姚萇給取代了，姚萇在殺死苻堅后，建立了“后秦”政權(quán)。這是后話。
苻堅親率戎卒六十余萬、騎二十七萬從長安出發(fā)。只見旗鼓相望，前后長達千里。
九月，苻堅的隊伍到達項城，從涼州出發(fā)的秦軍才達咸陽，在蜀、漢的前秦兵力也開始順流而下，而幽、冀之兵已經(jīng)到了彭城。這樣一來，東、西兵力相隔萬里，水陸齊進，僅運漕糧的船只已達到萬艘。陽平公苻融親率的三十萬軍隊已經(jīng)先抵達穎口。粗略相加，前秦這次出動了騎步兵達一百四十多萬。
大兵壓境，東晉王朝面臨生死存亡的嚴峻考驗，“都下震恐”，朝廷與百姓均惶恐不安。晉孝武帝也開始做迎戰(zhàn)準備，下詔：以尚書仆射謝石（謝安弟弟）為征虜將軍、征討大都督，以徐、兗二州刺史謝玄（謝安侄子）為前鋒都督，與輔國將軍謝琰（謝安兒子）、西中郎將桓伊等眾共八萬兵力拒之；又使龍驤將軍胡彬以水軍五千增援壽陽（即壽春）。
出發(fā)前，謝玄來到謝安身邊問計。謝安夷然答曰：“已別有旨。”既而寂然。意思是說，朝廷已有打算了，接著他又什么話都不說了。嚇得謝玄不敢復(fù)言，乃令部下張玄重新去向謝安請示。
這位名叫張玄的將領(lǐng)究竟是什么身份，史書上語焉不詳，只能認作是謝玄的副將了。張玄在向謝安請示時，謝安干脆來個“命駕出游山墅”，到自己在東山的別墅，與早已在那里的親朋好友們聚會去了。并且還要與張玄“圍棋賭墅”，用別墅來作賭注。平素謝安的圍棋水平不及張玄，但今天張玄因面臨緊張的敵情、大戰(zhàn)在即而心神不靈，很快把這盤棋給輸了。謝安很開心地對身旁的外甥羊曇說：贏來的別墅歸你了。這種賭注當然是玩笑話，不必當真。謝安后來又“游陟”，到山上走走，一直到深夜才回還。相信他絕不是去賞夜景的，而是考慮戰(zhàn)局的嚴重性，作為總攬朝政的宰相，他在為東晉王朝面臨的前所未有之亡國險境而擔憂。
當時敵我雙方力量懸殊達十倍以上，謝安能不緊張嗎？在整個抗擊前秦侵犯的戰(zhàn)役中，在局部的淝水之戰(zhàn)中，我們找不到謝安有什么高招、有什么錦囊妙計，也看不出他有什么排兵布陣的才能，唯一依靠的就是“謝家軍”及前方將士的臨陣發(fā)揮，靠他們放手一搏了。他謝安能做的，就是弈棋解悶而已。
駐鎮(zhèn)長江中游荊州地帶的桓沖深以為憂，準備派遣精銳三千人來守衛(wèi)京師建康時。謝安堅決不同意，只是強調(diào)說：朝廷已經(jīng)一切安排妥當了，不缺兵甲防衛(wèi)。希望桓沖做好“西蕃”防衛(wèi)，阻止前秦軍隊從西邊來襲。
桓沖不無擔憂地對佐吏們嘆氣說道：“謝安石（謝安字安石）有廟堂之量，但不熟悉將略。如今大敵垂至，還在游談不暇，派遣那些不經(jīng)事、沒打過什么仗的少年去拒敵。敵眾我寡，強弱懸殊是天壤之別，天下大局已定，我們這些人將要左衽矣！”
“左衽”是指古時少數(shù)民族服裝上衣的對襟，其前襟是向左掩。這里借指東晉為華夏正宗，將要淪陷為異族人統(tǒng)治了。《論語?憲問》有：“微管仲，吾其披發(fā)左衽矣”，句中的“微”就是“沒有”的意思，是說要使沒有齊國管仲這個人來“一匡天下、九合諸侯”，我們就得淪為蠻夷那樣，穿著左衽的衣服，披散著頭發(fā)了。桓沖擔心，東晉王朝已經(jīng)面臨著將要被“五胡”之一的氐人來統(tǒng)治的厄運。（待續(xù)）
束有春 2023年9月10日于金陵四合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