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統水墨繪畫的堅守與“破繭”
——畫家陳國歡對話美術理論家左莊偉
“好，好，好！中國水墨畫里最難得的就是這樣的作品。”88歲高齡的左莊偉在新華全媒體藝術館內踱步細品江蘇省民間文藝家協會主席、江蘇省當代藝術創研會副會長陳國歡的畫作時，連用三個“好”表達了內心的激動之情。
近日，著名美術理論家、美術教育家、畫家左莊偉來到“子園微雨 江南雅韻——陳國歡新作展”現場，仔細觀賞了本次陳國歡展出的全部作品，并與陳國歡進行了一場關于中國繪畫藝術本質、特點、發展的對話。
陳國歡與左莊偉對話
留白亦是點睛處
《子園春色》《梅里雪山寫生》《一宵春雨過 山泉瀉白云》……一幅幅精彩的作品引得左莊偉駐足在畫前，他指著畫面中的留白處對陳國歡說道：“你的畫對比不強烈，這反映出你中庸、平和的思想境界。我認為畫畫不需要畫完，要留給觀眾想象的空間。作品要能反映出個人的唯一性、獨特性。”
聽到這里，陳國歡首肯心折，這與他自己畫畫“不畫濃、不畫滿、不畫完”的“三不原則”不謀而合。
縱觀展廳中60多幅近期新作，無論是黑白水墨暈染的山水畫，還是結合了色彩點綴的花鳥畫，在左莊偉的眼中都有可圈可點之處。
“國歡的畫很重要的一點是，沒有世俗的功利性。畫風很平和，這與其性格有關。他人品好，藝品好，藝術創作具有獨特個性。他的畫也符合我的審美追求，我認為真正的畫家應該是這樣的。”左莊偉對陳國歡的藝術作品及藝術品格給予高度評價。他還笑說，他將陳國歡很久以前送他的一本畫冊放在自己的案頭，時常拿來欣賞。
左莊偉打趣地把陳國歡比喻成“熱水瓶”，摸上去不燙手，但是內里充滿了激情。在他看來，陳國歡的作品迸發出一種充滿激情的情緒，表現出他對生活、人生和家庭充滿熱愛，用愛來看世界的人生觀。而藝術家的“人格、人性、人情、人味”成就了其個人的藝術風格表達。
藝術創作難遇知音，被左老這樣的著名藝評家所認可，更是實屬不易。當陳國歡感慨“中國書畫要求在安靜的環境下進行創作，然而當代的快節奏生活很難實現這樣的創作環境”時，左莊偉肯定道：“你的作品能夠讓人靜下來。”這樣的評價讓陳國歡欣喜不已。
“先入眼才能入心。除了傳統筆墨，形和色，視覺上的美同樣需要。這樣才能引導大眾由淺入深地了解水墨。”這是陳國歡對當代傳統繪畫創作的理解。在陳國歡的繪畫中，他嘗試著將傳統筆墨與現代構圖設計、色彩融入實踐，作品里有虛有實，有疏有密，有黑白也有彩色。
“留白處反而是點睛處。”陳國歡用這樣一句話概括了自己的創作風格，也概括出他“不求濃郁、不求完滿、不求諸事皆成”的淡然人生態度。給觀者留下想象和發揮的空間，才是他所認為的“圓滿”。
《春風又綠》
精神塑造“唯一性”
“所有筆墨都是有精神的符號。”左莊偉指出，“當下許多畫作看上去大同小異，而陳國歡的畫卻與眾不同、無可比擬。他的作品即使不署名，我也能一眼認出來。”
為什么現在很多畫作都大同小異？
左莊偉認為，客觀的社會生活在不同的藝術家頭腦中本應留下獨特的印記，但許多作者未去觀察真實世界，而是去看別人所表現的世界，一味模仿他人的創作范式。“繼承傳統，是將優秀文化基因內化于心，在自身所處的時代與環境中，通過獨立思考與感悟進行創作——作品不僅要保留古人的藝術基因，而且更多的應該是創作者對現實的感悟。”
陳國歡的畫為什么與眾不同？
“看畫家作品，要先了解畫家。”左莊偉認為，陳國歡的畫作以平和之姿飽含人情味與個性鋒芒，其獨特性體現在兩方面：其一，陳國歡的畫講究用水，這與其成長環境密不可分。“國歡出生于太湖邊，在水鄉長大，水是他童年的記憶，水已經成為他精神的一部分，揮之不去。如果他要畫畫，水肯定會起作用。”其二，陳國歡的畫風平和，與其性格深度契合。“國歡的作品能夠讓人靜心凝神，這就是禪意，也是他始終追求的精神境界。”正如王國維在《人間詞話》中所言：“一切景語皆情語也。”
古人云：“得筆法易，得墨法難；得墨法易，得水法難。”而當下的水墨藝術創作中，很多人注重“用筆”與“用墨”，卻忽視了“用水”的重要性。為此，左莊偉特別強調：“國歡對水的運用堪稱精妙。”水是自然界的生命，亦是文明的根基；水也是藝術的生命，“六法”之首“氣韻生動”的核心正源于“水”——“氣”“韻”流轉，皆在于水。
繼承傳統，絕非墨守成規，貴在變通。
陳國歡認為：“‘六法’中還有一法是‘隨類賦彩’，我覺得可以嘗試將其改為‘隨意賦彩’。即畫家可以根據畫面的立意和意境的要求，改變筆下所繪事物的顏色，花不僅僅是紅花，葉也不僅僅是綠葉，色彩是可以隨著藝術家腦海中想表現出的‘意’而變化的，而作品則反映著藝術家的精神世界。”
“如今，我非常看重藝術家的個性及其在作品中的投射。國歡的藝術風格鮮明獨特，獨一無二。”左莊偉總結道。
《江灘秋霧》
《山澗落瑛》
傳統水墨待“破繭”
“氣韻生動、骨法用筆、應物象形、隨類賦彩、經營位置、傳移模寫。”當中國古代繪畫以“六法”走過了一個又一個時代，順應時代的改變，中國畫的當代傳承與發展是每個藝術家需要思考的問題，也是職責所在。
“中國畫（寫意畫）在當下，受眾和圈子越來越小，尤其體現在年輕人對其喜愛程度偏低，公眾接受度不高。我有一種擔憂，甚至是焦慮——擔心中國水墨在未來逐漸不受重視，變成一種需要被‘搶救’的文化。”當陳國歡直言不諱地表達出自己對中國水墨畫的擔憂時，研究了大半輩子中國繪畫的左莊偉給了他一顆定心丸：不用擔心，順其自然。
什么是藝術？毛澤東曾從歷史唯物論與辯證唯物論的高度精辟指出：生活是文藝創作的唯一源泉，文藝是社會生活在作家藝術家頭腦里能動反映的產物。左莊偉認為，在這樣的思想牽引下，很多問題就能迎刃而解。當今社會各種矛盾相互交織，藝術家只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需要從客觀時代的發展上決定藝術。
“用自己的眼睛看世界，用自己的頭腦去思考看到的世界，用自己的手法去表現自己看到并思考過的世界。能夠做到這些，那就不失為一個好的藝術家，才能創作出好的藝術作品。”左莊偉進一步解釋道，“藝術家必須對所在的時代有正確的認識和判斷，汲取時代精神，用自己掌握的藝術語言，表現在自己喜歡的材料上。希望每個藝術家都能這樣做，尤其是年輕人，需要充分發揮自己的覺悟和智慧。那么，藝術也將會隨著時代的變化而變化，藝術家們也能創造出符合這個時代的有鮮明藝術特征的作品。”
事實上，從漢服國潮盛行等當代現象來看，并不是新時代的年輕人不喜歡傳統文化，其實隨著修養和審美水平越來越高，大眾更需要看到迎合時代且更容易被看懂和接受的作品。說到這里，陳國歡舉起手中的咖啡，舉例茶咖的盛行，也是一種文化的創新。而中國畫的創新，也正需要將好的文化融合，創作出迎合當代人需求的作品。
“中國水墨畫需要‘破繭’，才能‘出圈’，既要‘守正’，也要‘創新’。守正，守的是基因；創新，創的是樣式。”陳國歡說。他認為，當下中國傳統繪畫圈子越來越窄的原因，是由于當代社會存在視覺經驗斷層、制作語境剝離、價值認知差異、藝術樣式多元等多重因素，而守正創新則需要藝術家從文化、審美、技藝三個層面去創新和改變。
“我們的民族具有一定的開放性和包容性。只有開放的，才是科學的、發展的。只要我們緊緊擁抱這個時代，在現代化進程中進行多元路徑探索，如通過材料創新、AI數字實驗、觀念革新、理論體系重構等多重實踐探索，相信中國寫意畫定會出現新的發展，我們期待著中國寫意畫早日出現‘振興’前奏。”陳國歡表示。
(江南時報記者 徐曦 毛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