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象高華 韻致幽嫻
——傅抱石新創“柳蔭仕女”繪畫芻議
□ 趙啟斌
傅抱石先生的繪畫創作往往洋溢著巨大的激情，通過水與墨的渾融、噴涌傾瀉出來，得水墨之性靈。傅抱石無論用水、用墨，幾乎都達到了中國畫的極致，中國繪畫史上鮮見像他一樣如此用水運墨的畫家，在水墨世界里展現了全部的才華和深邃的內心世界。傅抱石的繪畫得水墨之助。在繪畫技法方面，他不惜大規模地用水、用墨，不斷加重水法、墨法在中國畫技法中的使用比重。傅抱石認為這是宋人畫法的遺存，應該很好地繼承發揚，他創造性地將這種用水、用墨技法從絹上移植到了皮紙上，收到了意想不到的奇效。從而使他確立了鮮明的繪畫風格特色。當然，適合筆墨淋漓、盡情揮灑的自然景物，也成為傅抱石非常鐘愛的繪畫創作題材和主題，如松樹、芭蕉以及梧桐類的闊葉喬木，尤其柳樹等，他都將其納入畫面，作為山水畫、人物畫的重要組成部分，在繪畫中深得用水、用墨、用色的精微與魂魄。在傅抱石豐富的繪畫題材和繪畫創作主題中，有關“柳蔭仕女”題材和主題，頗能反映傅抱石用水、用墨、用色技法的繪畫創作題材和繪畫創作對象。在這類繪畫題材和主題上，呈現出傅抱石駕馭“水魄”“墨魂”的過人才情。
柳樹的繪制在我國山水畫中一直都是畫家關注的重要內容之一，一直有“畫人難畫手，畫樹難畫柳”之說，繪制柳樹更見畫家的才情和掌握筆墨技法的水平高低。歷史上有不少畫家致力于這一題材的創制，試圖從中獲得新的拓展與突破。傅抱石在這一領域顯然有相當的突破，他創制了不少有關柳樹為主題的繪畫作品，如《月落烏啼霜滿天》《王維渭城曲詩意》《春風楊柳萬千條》《柳蔭漁舟》《柳波漁艇》《四季山水·春》《初春》《水閣觀棋》《北戴河詞意》《蝶戀花》《水產養殖場》《太陽島》《陜北風光》《玄武湖》《春雨西湖》《秦淮柳蔭》《玄武湖一角》《江南春色》《風雨歸舟》……一些題材甚至一繪再繪，樂此不疲，從而在他筆下誕生出了讓人難忘的柳林、柳煙、柳絮、柳葉等，創造出了不同于傳統繪畫中柳樹的一系列新形象，在其中寄托著畫家不竭的動人情思。在這一類繪畫題材中，傅抱石進一步將柳樹審美意象與我國傳統的仕女審美意象有機地整合起來，確立出《柳蔭仕女圖》系列，給人耳目一新之感，為他具有如此的創造性拓展出來的人物畫新題材和創作手法所激動。《柳蔭仕女圖》是傅抱石人物畫作品中頗具自我個性特色的繪畫亮點之一，《唐人詩意》《春光圖》《柳下撫琴圖》《麗人行圖》《柳蔭仕女圖》《柳色迎春圖》《玉人何處教吹簫》《江皋拂柳》《柳蔭微步》《黃鶯啼夢》等，都是傅抱石柳蔭仕女繪畫專題的精品之作。
傅抱石對柳蔭仕女繪畫題材由衷地喜愛，留下了大量此類繪畫作品。1945年其夫人羅時慧生日，為表達深厚的伉儷之情，傅抱石創作了一件《柳蔭仕女圖》，在其中傾吐自己的一片深情，成為這一專題系列中的經典之作。此幅作品仕女作回首前行之狀，人物形象俊美，其呈現出來的精神狀態頗有“林下風氣”的氣概。面容爽朗清俊，當為畫家心目中理想的女性形象。柳樹枝條勾勒柔韌而輕盈，畫面用水、用墨、用色亦呈現出清潤、明凈、沉著之感，烘托出明亮、舒暢的畫面基調。畫中人物開朗、明亮、俊美的形象以及畫面呈現出來的特有的舒緩安詳情調，均表現出此時傅抱石內心的喜悅，以及對妻子充滿感激、對溫馨的家庭生活充滿愛憐的心情，畫面總體調子開朗而明快。全幅作品用水、用色、用墨有著繪畫創作時畫家情感的醞釀和表達，情真意切，不愧為傅抱石的柳蔭仕女繪畫題材中情景交融最為成功的作品之一。另一件《柳蔭仕女圖》亦屬其精品得意之筆，曾經得到了傅二石先生的激賞，一再允其為其父傅抱石此類作品的經典之作，再三推薦在南京博物院所出《傅抱石信息資料》中刊出。此幅作品筆調較為沉郁、凝重，柳條的勾勒低緩而遲澀，稍作勾勒揮拂后便不惜以冷調水墨、淡色調進行畫面的多層次渲染，呈現出頗為沉寂、凝郁的筆觸感受。畫面作一古裝仕女手拿枯柳枝，向遠方靜靜凝視，眼神沉郁而不安，透露出心中的微微隱憂。整個畫面境象較為抑郁、低沉，充滿著憂傷憂愁的精神情調。這件作品或為畫家依據屈原《楚辭》湘君、湘夫人形象而創制的一件繪畫作品。通過對柳蔭下“湘君”“湘夫人”形象的塑造，傳達出畫家自己內心深沉、微妙的感觸。從畫面呈現出來的筆墨變化以及畫中人物的神態，此件作品應屬于傅抱石冷調系列的柳蔭仕女類作品。在用水、用色、用墨上，有著頗為豐富的變化，頗為耐看。
傅抱石確立的“柳蔭仕女”繪畫題材和主題非常適合傅抱石酣暢淋漓地用水用墨，是他充分發揮其主觀性情的最為重要的繪畫題材和繪畫創作主題之一。在“柳蔭仕女”繪畫專題中，他非常成功地表現了用水、用墨的非常微妙而豐富的變化，或以冷調渲染氣氛，或以明朗的用水、用色、用墨塑造出不同畫面、具有不同情感內蘊的柳蔭面貌，以此表現畫中人物的心境和精神內涵，或以暖色調來調色運墨，表達畫家自身的主觀感受、自我愉快或抑郁的內在情感體驗……種種不一。傅抱石選擇這一繪畫題材進行創作，不僅充分發揮了他極為擅長的用水用墨之法，而且對于塑造特有繪畫對象的固有景物特征和不同季節、氣候條件下的畫面空間氛圍，都起到了相當重要的作用，同時通過特有的用水、用墨技法，使畫面更加水氣動蕩恍漾，墨色更加淋漓盡致，集中體現了傅抱石秀美典雅、奇幻清麗的繪畫審美格調。傅抱石“柳蔭仕女”繪畫題材和創作主題的確立，非常適合傅抱石作為南方畫家陰柔靈秀主觀氣性的充分發揮，秀麗幽雅的審美情調在他的這一類繪畫中得到了集中的表現。傅抱石在“柳蔭仕女”題材中表現出來的新的繪畫特色，與他深得用水之妙、用墨之妙有相當的關系，傅抱石確實不愧為“得水之性，得水之靈，得水之魂”的一代杰出畫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