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蒯天相識于1998年，當時我在連云港市歌舞團任團長，為官一任總想給自己的工作做一點成績，想利用我所在的歌舞團優(yōu)勢，排一臺反映家鄉(xiāng)人文精神的音樂舞蹈詩劇。恰好這時我的好友，江蘇省歌舞劇院國家一級作曲家、指揮家馬熙林先生正在無錫為無錫市歌舞團新創(chuàng)作的大型音樂舞蹈詩《太湖魚米香》作曲，真是機會難得，我立刻帶著我們劇團領導班子專程去無錫市歌舞團觀摩他們的現(xiàn)場排練《太湖魚米香》。
在無錫經(jīng)馬熙林老師介紹我認識了大型音樂舞蹈詩《太湖魚米香》的總導演，沈陽軍區(qū)文工團團長、著名舞劇編導藝術家門文元先生。我把我們團也準備創(chuàng)作一臺音樂舞蹈詩劇的想法和門文元先生說了一下，還試探性詢問能否邀請他擔任總導演，沒想到門文元先生欣然應允，并同意先行來我市考察。同時門文元先生也反復叮囑我，上舞臺的劇能不能立得住，主要在于劇本，劇本是一劇之本，一定要把劇本寫好。劇目是否成功，關鍵是劇本。從無錫回來的路上我暗下決心，一定要排一臺可以和《太湖魚米香》比美的大型音樂舞蹈詩劇。
蒯天有“才”。回到連云港后，我立刻向時任市文化局局長李祝征作了匯報，李局長聽后極為高興，她又向時任市委常委、宣傳部長吳加慶作了匯報，吳部長給予了大力支持。幾天后，由連云港市文化局牽頭，在局會議室召開了我市歌舞團準備編創(chuàng)反映連云港人文精神創(chuàng)作作品的座談會。在這個會議上，吳部長點名推薦蒯天擔任我團創(chuàng)作舞蹈詩劇的編劇，這是我第一次見到蒯天。當時的蒯天意氣風發(fā)，也就二十幾歲的樣子，我對領導點將蒯天出任編劇心里是不太贊同的，這么年輕能寫好貫穿連云港歷史的舞蹈詩劇的劇本嗎？舞蹈詩劇除了以舞蹈為主要表現(xiàn)手段，還需要綜合音樂、美術、文學等多種藝術形式，蒯天能駕馭得了嗎？帶著幾分懷疑，幾分猶豫，我從側(cè)面了解了一下蒯天。他年少時是我們歌舞團首批學習班學員，學過舞蹈，后來棄舞從文，從事文學創(chuàng)作。他的長篇報告文學《東方大港夢》獲得江蘇省“五個一”工程獎，是我市首位獲得該獎的人，而且他的小說、散文、劇本在全國均獲過獎……可這些并沒有讓我的疑慮減輕多少，劇本劇本一劇之本！畢竟他太年輕了！
人真是不相處不知道，相處久了才能對他有所了解。大約一個月的時間，蒯天便完成了我市首部大型音樂舞蹈詩劇《云港云》劇本的初稿，門文元先生看后給予了高度評價，市委宣傳部、市文化局也高度重視，立即召開了大型音樂舞蹈詩《云港云》的劇本論證會。門文元先生專程從外地趕來參加認證會。但我還是很謹慎，對蒯天創(chuàng)作的大型音樂舞蹈詩劇本帶著一絲懷疑的態(tài)度。我想，蒯天，一個毛頭小子，從未涉及過舞臺，能寫好劇本嗎？他對連云港深厚的歷史文化能知道多少呢？能駕馭得了嗎？
會議開始，按照議程，蒯天先向大家匯報了他的創(chuàng)作思路。從第一篇章的“孔子望海”，到第二篇章的“徐福出海”，再到第三篇章的“港人建港”，娓娓道來，生動地闡述了連云港的昨天、今天和明天，得到了在座領導和專家的一致好評，更是得到總導演門文元先生的認可。這讓我對蒯天刮目相看，真是人不可貌相呀。
蒯天有“勤”。由于蒯天創(chuàng)作的大型音樂舞蹈詩劇《云港云》的劇本基礎較好，該劇的舞蹈、音樂、舞美、服裝、道具等很快便全面投入創(chuàng)作，并由門文元先生擔任該劇的總導演。1998年12月，我和市文化局分管劇團的陳軍副局長、市文化局藝術科夏新菊科長、編劇蒯天，一行四人去北京找門文元導演匯報《云港云》的創(chuàng)作進展情況。因為門文元先生是業(yè)內(nèi)的翹楚，實在是太忙了，見他一次很不容易。為了交流方便，我們就想和門文元先生住同一個賓館。可因為沒有提前預定房間，當天的客房就只有一間房，而且是里外間的套房，里間有兩張床、衛(wèi)生間；外間有三張床，沒有衛(wèi)生間。北京的12月是真冷呀，北風呼呼吹，我記得很清楚，剛下火車時，風刮在臉上就像小刀割一樣，干冷干冷的，似乎要把人凍透了。而我們住的這個房間沒有暖氣，沒有空調(diào)。
當天晚上，門文元先生在文化部開會到10點鐘才回到賓館，可依舊不顧疲勞，把我們召集到他的房間和我們一起討論《云港云》的創(chuàng)作情況。門文元先生對《云港云》劇本的第三篇章不太滿意，他說，反映現(xiàn)實題材的東西很難寫，要寫出新意，門文元先生要求蒯天今夜加個班，明天早餐時給他看《云港云》劇本修改后的第三篇章。因為第二天門文元先生要在文化部開一天的會，沒有時間和我們再討論劇本。蒯天毫不猶豫地答應下來，我們回到房間已近凌晨1點，房間里沒有暖氣，顯得特別冷，室內(nèi)室外沒有區(qū)別。我們?nèi)荒惺孔≡谕忾g，女士住在里間。因為那些日子忙著《云港云》開排的前期籌備工作，太累太忙了，我沒有洗漱，上床一會兒就睡著了。我的生物鐘是每天清晨6:30自然醒，等我醒后一看，蒯天的那張床上沒有人，以為他出去晨練了。可等我拉開衛(wèi)生間門時，我愣住了，蒯天坐在馬桶上，用一個手提箱墊在腿上鋪著稿紙，臉凍得青白青白的，滿臉的胡碴子，一眼看去像個中年人，讓人看著心疼。我頓時明白了，蒯天怕影響我們休息，才躲到衛(wèi)生間修改劇本。我說，怎么？一夜沒睡？他笑笑，說，總算按照門老師的要求把劇本改好了。
早餐時，門文元先生看到改過的劇本，欣然地笑了，說：小蒯，你真不簡單！蒯天用他的勤奮造就了他寫作的成功。
《云港云》1999年被列入當年的政府工作報告，這種舉動在我市是首次，也說明市委、市政府對《云港云》的高度重視。信任就是力量，功夫不負有心人，在第四屆江蘇省音樂舞蹈節(jié)上，大型音樂舞蹈詩劇《云港云》榮獲優(yōu)秀劇目獎“一等獎”等10個獎項，在省文化藝術界和觀眾中產(chǎn)生強力反響，《人民日報》《中國文化報》《中國文化報》《文藝報》《新華日報》《揚子晚報》等多家新聞媒體從不同角度對《云港云》公演給予高度點贊，這應該是連云港市舞蹈史上的一個里程碑，也因連云港市舞蹈從這兒走向全囯。
蒯天有“義”。認識蒯天很多年了，不論遇到什么事情找到他，他都會熱情接待，說沒問題。遇到朋友家中有困難了，只要他知道，都會慷慨解囊，從不圖任何回報。當年排演舞蹈詩劇《云港云》時，那個年代大家對簽協(xié)議這個概念還沒有那么強烈，按照我們當時對蒯天的承諾，用他的劇本要支付他3萬元稿費的，后來因為劇團排演經(jīng)費特別緊張，一直沒有對兌對蒯天的承諾，但蒯天也從未開口向我們索要過稿費。那個時候他為體驗生活，開辦了一個酒店，生意倒是不錯，可當時流行記賬，他的朋友又多，所以后來因為客人欠單太多，酒店有時連買菜的錢都不夠，他只能向朋友借錢買菜，可即便是這樣，蒯天也沒向我開口要過稿費，事后聽朋友告訴我此事，我深感內(nèi)疚。后來我的工作變動了，和蒯天接觸的機會也少了，偶爾在一些會議上見面，也只是相互寒暄一下而己，但我心里對他一直有著愧意。退休前，我曾經(jīng)有過復排《云港云》的想法，也曾經(jīng)和門文元先生交流過，門先生極為興奮，他認為現(xiàn)今的舞臺藝術已經(jīng)是高科技時代，當初一些因為技術局限難以達到的效果而今都不是問題，《云港云》劇本扎實不落俗套，用上現(xiàn)代化的燈光影像音效，《云港云》必定是另一番風釆，復排后絕對可以拿大獎。可惜因我退休此事就擱淺了。
一次，小孫女在培訓班學習古箏過程中，遇到一件事必須找蒯天才能解決，當時我特別擔心他不給面子，必定以前的事有對不住他的地方。可這件事涉及到我的小孫女，我只好硬著頭皮去找他，蒯天得知我的來意后，二話不說就把事情給我處理好了。他的寬容豁達愈發(fā)讓我不好意思，我沒能忍住內(nèi)心的不安，主動提起這件事：“蒯天，當年稿費的事對不住您，《云港云》公演時，你要是直接找我要錢的話，我肯定會想辦法找錢給你，不然你可以起訴我們的停止公演。”蒯天笑道：“中文老哥，當年排演《云港云》您為了不影響排演，保證經(jīng)費，四處找兄弟姐妹借錢來排戲，我再找您要稿費，火上澆油把您逼死呀？您這么做是為什么？不都是為家鄉(xiāng)做點事嘛，我們出發(fā)點是一致的。”他的這番話讓我再一次認識到蒯天的義氣。
我看過江蘇省委原副書記顧浩給蒯天寫的一篇文章，那里面這樣評價蒯天：是一位有理想，有熱情、有作為，敢干事，能干事，干成事的人……確實如此，從身邊朋友們對蒯天的評價中，就能看到蒯天先生的人品和口碑。蒯天與我相交的事情還有很多，但以上所說的是他最能打動我的地方，也是我印象最深的事情。
2022年7月27日
作者：劉中文，國家一級藝術監(jiān)督、中國音樂家協(xié)會會員、連云港市歌舞劇院原院長、連云港市藝術學校原校長、江蘇女子民族樂團創(chuàng)始人，曾帶團赴三十多個國家和地區(qū)進行文化交流演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