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楊柳輕拂、春回大地之時,又一個清明時節到來。曾居住在臺城腳下十幾個春秋的馮亦同老師離開我們已經整整一年了。一年來,他那鮮亮的音容笑貌和忙碌瘦高的身影還時常浮現在我眼前,穿梭在南京的臺城腳下。
馮老師是南京著名詩人、詩評家,每年12月國家公祭日宣讀的《和平宣言》的作者,他對南京詩界的貢獻和文學之都的打造,傾注了畢生心血。他組織或參與了很多有影響的詩歌活動。比如,每年一度的端午詩會,便是他發起和組織的。記得以往每年端午時節,豁蒙樓的鐘聲響起,必是南京詩人的聚會之時。從籌劃組織、選定主題到詩歌朗誦、媒體宣傳等,他都細心制訂計劃,親自安排,使之成為南京詩人的隆重節日。十幾年的交往,他那深厚的文學素養、獨特的人格魅力、對詩歌的情懷和德藝雙馨的品行,深深地感染著我,令我景仰,終身難忘。
記得2011年初,在我創辦的《雨花文藝》刊物座談會上,作為名師大家的他熱情題詞“雨催花發春滿園”,為刊物祝賀,還從約稿、組稿、選稿等方面給我講了辦好刊物的要點。同時,他還帶頭給刊物投稿,把他創作的散文《情系雨花臺》《初登雨花閣》等作品推介給讀者。他多次應邀走進雨花參加由我組織的作家采風、詩歌講座、征文頒獎等活動,并登臺發表熱情洋溢的講話,分享他文學創作的經驗與體會。他說,一座雨花臺,就是一部南京史,要用他十多年對雨花臺的了解與研究來宣傳雨花(他曾在雨花臺附近的雨花新村小區居住十年之久)。在一次文學采風中,他還不顧年歲已高,與我們一起下到梅山礦井420米深處,寫下激情詩篇,深情贊美礦工的奉獻精神。
詩歌創作,我是個后來者和門外漢。以前我一直寫散文,大概2014年前后才開始涉及詩歌。當初只憑著自己的喜愛和激情在寫,對詩歌理論、創作方法、寫作技巧等知之很少,更沒有研究。我清楚地記得,有一次我興沖沖地拿著一摞詩稿來到臺城花園的馮老師家里,向他匯報:“這是我寫詩兩年來所謂的‘成果’,特向馮老師請教,我打算出一本詩集,想請您看看行不行。”馮老師看了我的詩稿之后,沒有說行或不行,只是問:“你出詩集是干什么用?急不急呀?”我說不著急,只是想把自己寫的詩整理出一本集子。他說,如果不急,可以等一等,沉淀一段時間,抽空再改一改,積累積累,會更好些。他又給我講了很多詩歌創作的方法與技巧。他說,詩歌與其他文體不一樣,要求高,寫好一首詩不易,對詩歌要有敬畏之心,要避免詩歌的散文化,并多注意營造意象。
馮老師的諄諄教誨至今還掛在耳邊。其實,現在回過頭來看,我當時寫的詩歌,自己都看不上,根本達不到出版水平。可是,馮老師并沒有直面批評,而是含蓄地讓我“等一等”。他的這種大度與包容,為人與為師,對初學者的幫助與勉勵,令我十分感動與敬佩。
大概又過了兩年,當我再次捧著詩稿去向馮老師請教時,他認真、詳細地審閱后說,好,比上次有了明顯進步,并爽快地答應幫我寫序,從而使我有了第一本詩集《風痕》的問世,并獲得南京市第十屆金陵文學獎。此外,馮老師還把自己的詩集《牽手樹》《紫金花》和散文集《金陵心記》等作品送給我,讓我從中學到很多,收益匪淺。
我們知道,在馮老師一生62個文學年輪中,最后一個“職務”是南京市作協顧問,可以說,他的名望與成就,如永不凋謝的花朵盛開在南京文學之都的史冊上,詩心可鑒,育人無數,潤澤文學百花園中一朵又一朵初綻的花蕾。有一次,他給我的一本書特地寫了一篇評論,落款時我誤把“原”顧問寫成了“愿”顧問。后來,我當面致歉,他不但絲毫沒有責怪我,反而風趣地說:“這是一個美麗的錯誤,把心留在作協,不是挺好嗎?”他一句詼諧的話語如同冬日里的一片暖陽,溫暖了我一顆忐忑不安的心,由此,足見他的寬懷與雅量。
其實,他對文友的幫助,又何止我一個。南京文學界特別是寫詩的人都以能請到馮老師作序為榮。幾十年來,凡是找到他的,他都盡量答應、盡力所為。他這種為他人做嫁衣,甘為人梯的精神,為眾人所稱道。據我所知,幾十年來,他先后為近百位文友的書稿寫序言、作評論,參加他們的新書發布會、作品研討會、詩歌朗誦會,用他的文學情懷影響、帶動和培養了一批又一批年輕人,為南京文學之都的打造,奉獻了自己全部的光和熱。
十幾年的交往,我們彼此間建立了深厚的鄉情、友情和詩情。2023年春節前,我打電話給馮老師,原本說要上門給他拜年,但他問我在哪里住,并堅持要上門來看望我。拗不過他,只好在湯山的家中接待了他。記得去年大年初二下午他來到我家,看上去情緒飽滿,精神抖擻,還特地給我送來一份新年掛歷。其實,這時的他已經做了一次大手術,經歷了一段很長時間的病痛折磨,更令人想不到的是這次見面竟成了我們人生中的最后一次。茶敘中,我們一起愉快地回顧了交往的經歷與感受,他特地向我介紹了《和平宣言》創作的經歷與感受、意義與影響;還告訴我,他最近整理了一部詩稿,以故鄉與大運河為主題,內含一部“交響詩”,正在修訂中。我向他匯報了近期詩歌創作的一些情況與感受,告訴他將出一本新詩集的打算,他聽了很高興,并說期待新詩集早日問世。
2023年底,我的新詩集《抵達》終于正式出版了,而給我莫大幫助與勉勵、亦師亦友的馮老師卻不在了。嗚呼,斯人遠去,情以何勘?在清明緬懷先人之時,我真心希望我的一片詩情與祈愿能夠抵達他的天堂圣地,獻上我深深的緬懷與敬仰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