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土灶
□ 鄒強
前幾日,妻子熬了一鍋老母雞湯,黃澄澄的湯面上浮著幾片金黃的油花,香氣撲鼻。我迫不及待地找來鍋巴,泡在雞湯里,期待那熟悉的煙火味。然而,超市里買來的機制鍋巴,雖然香脆,卻少了土灶炕出來的那股焦香。我不禁懷念起兒時農村土灶炕出的鍋巴,那才是真正的“人間煙火”。于是我撥通了家住農村的堂哥的電話:“家里還有炕鍋巴嗎?周末我回來拿點。”“現在哪還有鍋巴啊,大灶平時都不燒了。”堂哥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來,“我們自己都吃不上鍋巴了。”
我出生在20世紀70年代,那時的農村,家家戶戶都有土灶。條件差的人家,土灶就建在堂屋旁;條件好些的,則有個獨立的廚房。土灶通常用夯土或磚砌成,一大一小兩口鍋,一口煮飯或煮豬食,一口炒菜,中間還有個蒸汽鍋,用來蒸菜或燒水。灶面用白石灰抹光滑,講究的人家還會貼上瓷磚。每個土灶都連著長長的煙道,直通屋頂。每到做飯時分,家家戶戶的煙囪都冒出裊裊炊煙,隨風飄蕩,整個村莊彌漫著濃濃的煙火氣息。
上小學時,我們舉家搬到了集鎮。父親單位分配的房子是筒子間,做飯只能用煤爐,總覺得煤爐煮的飯差那么一把火。后來,單位蓋了一排平房作廚房,我家才重新有了土灶。修土灶是個手藝活,父親請了當地有名的泥瓦匠來砌。土灶好不好用,火力旺不旺,全看灶臺修得如何。土灶主要燒柴火,松針、松果、枯樹枝都是好材料。集鎮上沒地方砍柴,但每天都有賣柴火的,買幾捆松針和一堆松果、樹枝,堆在小平房前,隨用隨取。
我最喜歡在灶膛前燒火。每天晚上煮飯時,我都自告奮勇跑去燒火。坐在灶臺下的小板凳上,從灶膛左邊的小格檔里取出火柴,輕輕一劃,“哧”的一聲,紅色火苗就躥了出來。接著,用火鉗夾著松針放入灶膛,一陣白煙過后,松針迅速燃燒起來。再往灶膛里扔些干柴和松果,燃燒的松針滋滋作響,火越燒越旺,松果和干柴不時發出“噼里啪啦”的聲響,像過年的爆竹。
煮飯時先要燒大火,飯熟后熄火,再焐一會兒。雖然灶膛里沒了明火,但溫度依然很高。用火鉗一撥,火星像夜空中舞蹈的精靈,四處飛落。火星快熄滅時,加一把松針,趴在灶膛口使勁吹氣,僅存的一點火星一閃一閃,像天上的星星,瞬間點燃了松針。這時,我才真正體會到“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的含義。加把火后,飯就煮好了,一鍋脆生生的鍋巴也隨之出鍋。
燒火之余,孩童的頑皮總能讓灶膛生出別樣的趣味。大火熄滅后,我常偷偷將山芋埋在灶膛的爐灰里。半小時后,余溫炙烤的山芋外皮焦脆、瓤肉金黃、香甜軟糯,至今難忘那唇齒間的醇香。現在街上偶爾也能見到賣烤紅薯的,但那焦黃的爐烤山芋,怎么也吃不出記憶中的味道。
如今,不僅城里人用上了天然氣、電磁爐,農村做飯也普遍使用電飯煲、煤氣灶。昔日的土灶早已閑置,或許只有過年前開油鍋時才會用一次。陳舊老式的土灶,像個滄桑的老人,靜靜地閑坐著,任由日月更替,四季流轉。
這幾年回老家時,再也看不到村莊上空裊裊升起的炊煙,再也聽不見土灶燒火時“噼里啪啦”的響聲,再也見不到人們在灶前灶后忙碌的溫馨場景。如今的雞湯依舊鮮美,卻少了土灶的焦香。那土灶做出的飯菜的醇香,還有一家人圍坐在灶邊有說有笑的快樂時光,永遠定格在我的記憶中,成為我心中最溫暖的懷念。